露从今夜寒

哦，天哪！

    今天都寒露了呢。

    这个秋天，真是个多事之秋。别的且不说吧，单是喝酒就喝到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是假的，即便再糟糕的人，也有足够的理由喜欢自己，至于自己的不可爱之处，那都是别人不好造成的，是果，不是因。

    秋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虽然花越开越小，叶子越飘越少，但是天好看。大块大块的白云静静地变幻着形状，仿佛孩子悄悄地长大，或者自己慢慢变老，于变化中显露出悠悠的宁静。坐在湖边垂柳下的石头上，安静地看白云描绘出来的蓝天，微风薄凉，夕阳微暖，岁月在树影里铺展开来——都是过去的事儿，不需要你去处理什么，却把你的思绪缭绕到天南海北：我的岁月里竟然装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中秋已过，月亮依然很明净，却是一天天地瘦了。

    燕子似乎已经离去有些日子了。前些天有椋鸟过境，落满了野外的电线，我跟朋友一起往公交站走，都不认识这种鸟，但看着喜欢，像一条漫长的五线谱，拿出手机来拍，他还在朋友圈里吆喝：谁能视唱这支曲子？群里顿时热闹起来。我静静地望着一串一串的小鸟，依稀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家乡路边的电线杆下，不知道一串一串的小燕子在争论什么。

    中秋节前，给大小子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老家来了不少亲戚，可是还有几个在外国或者外地生活、工作，来不了，心里总觉得空了一些地方，嗖嗖地进凉风，堵都堵不严。我有一个致辞，他们都说好，我也不知道好在哪儿，不过是一个父亲给一个新家庭的祝福与期待，只记得有这么几句：前两天中午，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想着该给你们说点什么，窗外天高云淡，阳光里弥漫着秋天的味道，心里突然涌起万般不舍……说到这里，竟然哽住了，泪水把一切都模糊了。

    中秋过后，跟孩子他妈到大姐和二哥家走了一趟。去二哥家是带着半成品的菜过去的。二哥看我们回去非常高兴，亲自到处张罗家里人来陪我们吃饭；可是看到我们从保鲜箱里拿出菜来就不高兴了，反反复复唠叨：你这事儿办得不漂亮，回家还怕没饭吃吗？还把冰箱打开，从里面往外拿吃的。他从年轻时就这样，跟别人交往，自己不多付出点什么就好像对不起人家。一直到喝酒时，他还在批评我，说我越来越外道了。我说：有什么呀，每次回来都是你们做饭给我们吃，我们就是想做顿饭给你们吃！他愣了一下，不再说了。

    前天下午去孩子外公家，给两个老人理理发。孩子外公拉着我到他房间，说还有点钱放在什么什么地方。听着心里很不舒服，感觉是在告别。我笑笑说：别琢磨这么多，好好保重身体，还靠你们给我们挡着岁月呢！

    昨天下午去市图书馆看了一会儿叫做“念旧”的老生活展览，二八自行车、旧磁带、老信封什么的，对我而言算不上老，仿佛就在昨天。今天下午又到花果山脚下走走，却发现自己真的老了，不想走就回来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不服气。路边有很多摊点，卖些特产、小吃和玩具，这是以前最喜欢流连的场所，现在连看都懒得看。倒是有个小摊子很有意思，小喇叭不停地吆喝：烤山芋，烤红薯，烤地瓜！跟孩子他妈一路学着吆喝到山外。

    山里的秋意已经很浓了，火棘果红成一片，秋茶树开着乳白色的小花，常春藤爬满油桐树干，鸭蹼状的叶子在风里嗦嗦嗦地响，却让人想起“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从今夜起，露珠就要在草尖上瑟瑟发抖了吗？要是有足够的热情，夜里起来看露珠，怕是整个世界都在露珠里颤抖吧——残月、零落的灯光和蟋蟀的鸣唱。

                                                    20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