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追月
哦,天哪!
我们在散步。中秋刚过的月亮终于从阴雨中挣出来,那么干净,那么明亮,那么圆润,像一个饱满的微笑。据说今年是“十五的月亮十七圆”。我们拿出手机,试着用各种方法拍摄,可是不行,拍出来的月亮就是不像天上的月亮。孩子他妈说:看见就好,拍不拍什么要紧!
这是句实话。可是美好的事物总是想多留一会儿,尽管明知不可长久拥有。关于拍照,我们早就达成共识:再好的水平也拍不出风景的原貌,喜欢就自己去现场看吧!拍下来,只是为了记住那个瞬间,为以后储备一点回忆的线索。
月亮下面有一缕薄云,丝丝缕缕的,孩子说像法国的地图。单纯的月亮只是好看,而有了云缕就有了想象和故事,《彩云追月》是故事的主题歌。车站广场好几个角落里都有人在跳广场舞,音乐都是老的,让人感觉歌儿也有自己的季节。“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昼夜淌……”我说我是从高中同学那里学会的,他是我的下铺,多才多艺,人家说我们俩是双胞胎。可是他考研以后,我们失联了。
云彩越聚越多,月亮渐渐模糊,终于只有一片银灰的光。眼睛闲下来,才闻到馥郁的桂香,却看不见桂树和桂花。我说:一切都在,月亮在,桂花也在。孩子笑我:还用你说?其实我说的和他听到的,不是一回事儿。
于是给他讲了《匣心记》里的一个小片断:
摄政王齐奢问小皇帝齐宏:“司礼监给皇上送来的奏折,皇上都看了?”“都看了,只有一处不明白。”“皇上请讲。”“两淮盐运使期满,呈报的接替人选为何是路谦思?” “皇上认为有何不妥?”“贪。”“贪。清江县是个小县,这路谦思就有本事一年刮出十万两银子,那么皇上想想,以两淮之富饶,五年,他能刮多少?” 齐宏拧紧了眉,“五年?” 齐奢抿口茶,不紧不慢道:“臣有信心,五年内必可尽根剪除外戚,届时,也正值皇上年满十六、大婚亲政之期。不过朝廷近些年囿于党争,内耗甚重,户部也被王家所把持,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去年给两宫太后做寿,太仓之银就已显捉襟见肘之相,这皇上也是知道的。到时候大政归还,皇上必要自己扎扎实实地做些事出来,以显除旧布新之意,可若国库空虚,一切便成妄谈,怕是不得不甫一亲政便加赋扰民,未免有损于皇上的仁君之名。” 眉头粲然一开,齐宏将手往书案上击下去,“皇叔这是给朕弄了只钱耙子!” 齐奢报以赞许的一笑,“我主圣明。要给这路谦思找罪名,那是‘秃子当和尚—— 不费手续的事儿’,这钱耙子现在是奉旨贪污,将来皇上只需再下一道圣旨,把他辛辛苦苦、日耙夜耙攒起来的那些家底抄没充公。皇上既可以一夜暴富,又惩治了贪腐,再加上这路谦思今日是摄政王保荐的人,皇上拿下他,就等于告诉百官黎民,真龙天子亲裁大政之日,所谓‘摄政’,尽可休矣。”
孩子和他妈妈听了,半天才说:用心够深的!——你是说,生活中发生的事,有时并不是事件本身那么简单,而是更大事件的一部分?我说:所以,不必什么事儿都那么在意。
月亮又一次走出云层,还是那么干净、明亮而圆润,桂花的芳香在月色里氤氲,广场舞已经换了一支新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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