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北都是秋
哦,天哪!
从江南一路往江北走,秋色如绘,深绿浅黄,起伏摇曳。在我心目中,秋的飘零不及颜色让人震惊——秋的飘零是一种情绪,而秋的色彩是一种心境。对秋的感受,在这中秋时节,特别浓——那是一种别离时刻的依恋和不得不如此的无奈,是一种坚持与退让的混杂。
风的温度还好,只是萧然。或许真是心境吧,自然界的流转,在意不在意的,都是一样。
江南的树,到了仲秋越发绿了,似乎毫无衰微的打算。这怎么可以呢?秋已渐深,谁都逃不掉,不论你站立在苍茫的北国还是彳亍于妖娆润泽的南方,秋就是秋,假装不知道,突然看到衰颓会手足无措的。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古人的睿智或许不值得摹效,但绝不该忽视。秋就是这样,不停地提醒人们盛与衰的关系。
你看,江南平原杂于绿树丛中的茅花已经白了,银光闪闪地在风里飘摇着,老诗人的白发一般,讲述着古老的诗情。对于“蒹葭”我很有意见,资料上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里的蒹葭就是芦苇,可我一直觉得应该是高过人头的白茅,那种洁白的伤感和轻摇的思念,不应该就是秋风里的茅花吗?在厦门时带学生去秋游,曾在一片山坳里遇见了满眼的白茅花,学生问:老师,这就是蒹葭了吧?我说不是,蒹葭是芦苇,而“苍苍”也不是枯相,是青青而茂盛的样子。那里似乎没有芦苇,于是他们一脸茫然。生活和诗总是不一样的。
坐车很容易困乏。小时候妈妈就说过,小孩子走三里路还不困,长大怕是要做贼的。什么道理不知道,我却当了真,路途之困从小到大都坚守着。我不想做贼。看了一会儿江南的白茅,不知不觉就迷糊了,连过江都不晓得,江水如蓝,残阳如血,新月如钩,竟然在一场模糊的别梦中错过。——长江黄河,于我而言都是心理上的一条界线,每次跨越都要睁大眼睛盯着:到底有什么不同?
睁开眼睛已是江北了,扑入视野的是无边的荷塘。江北的荷塘也不是从前那种天然,是农人为了获得莲藕而种植的,因此让人感受到的全是乱蓬蓬的日子,而不是清幽的诗情。读过点书的人挺讨厌的,不好好过日子,天天瞎想八想的,秋风过草一般,把人的心绪全弄乱了。
江北的荷已经半枯。枯荷听雨吗?可是天气很好,瓦蓝瓦蓝,一抹晚霞淡淡地扫在天边,一弯新月还瘦弱着,几只小鸟在渐浓的暮色里着急地扑闪着翅膀。“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鸦飞尽水悠悠”,又是别离!为什么一到中秋总是这样的思绪呢?这思绪,衰草连天,难道仅仅是因为秋、因为诗?算了,人老了就爱跟自己纠缠,不如秋树,删繁就简的,把花、果实和叶子都脱去,让阳光穿过枝条,一直晒到树干、晒到树根,晒到树根旁忙碌的蚂蚁。
“怀念过去,幻想未来,虚度现在”是人的通病,那是因为人大多耽于幻想,很少愿意仔细看看生活的样子,或者不敢正视渐浓的秋色。江南江北都是秋,我已没有太多现在可以虚度,不如逃出纠缠,好好陪伴今年中秋的月色。其实秋色也很美的,有些伤感,却又不尽然。
2017.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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