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怀抱
哦，天哪！

    没来由地就梦见了母亲，在床上，怀里搂着我的孩子，没有情节，只有一个灰色的画面。
    醒来愣怔了许久。
    这是一个最荒诞的梦——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我的孩子才十几岁。我想寻找这个梦的缘由，却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是不是自己心里一直有一种遗憾，让孩子生来没有祖母的疼爱？
    说起来凄惶，我出生晚，等我来到这个世界，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所以，祖母的怀抱，对于我来说是个无法想象的小天地。
    幸而看过我的侄子侄女们躲进他们奶奶怀抱的情景。他们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被爸爸或妈妈一边喝斥一边追赶，老远就听到喊声：奶奶！奶奶！不管母亲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即放下，把她的孙子或孙女一把搂进怀里，祖孙俩笑眯眯地看着门口。我哥我嫂每每看孩子跑进奶奶的家门，就会识趣地退回去；偶尔气急了，也会跟进来，母亲看着他们说：想怎么呢？孩子都跑出来了，还没完了是不是！哥哥或嫂子只好一笑：气死个人呢！母亲不管这些，说：小孩子哪有不气人的！你小时候没气过人啊！回去不许再打了！声音不大，但那是命令，没有人违拗。
    所以，我一直认为祖母的怀抱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避风港，连父母的怒气都刮不进去。
    可惜我没有过这样的避风港，我的孩子也没有。看到一些孩子在作文里写到奶奶的家、奶奶的怀抱，心里就觉得欠着孩子些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这就是我梦的由来吧。
    想起那个伊斯兰教阿訇的话：不要以为人去世了就真的不在了，他们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看着我们做各种各样的事；正因为我们以为他们不在了，所以才感受不到他们。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就好了，人不必担心失去亲人，也不会感到无依无靠。
    有时我也在想，人做的梦、发的呆、不经意地想起，是不是就是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比如母亲牵挂她的孙子，就让我做一个她怀里搂着孙子的梦，甚至还是对我的暗示：孩子哪有不气人的？你小时候不气人吗！
    有天晚上散步，不知怎么聊起带孩子的事儿来，孩子说：带孩子真烦人！他妈妈说你将来也要带孩子的。他说：我才不带呢，我让他滚到爷爷奶奶那儿去。他妈妈说那你的孙子不是也要被赶到他爷爷奶奶那里？他随口说：滚到太太那儿去！他自己连爷爷奶奶都没见过，还想让孙子有曾祖父母呢。在小孩子的心目中，父母仿佛永远可以陪伴在他一起。
    秋风从窗外过，吹来促织唧唧唧的叫声，母亲说：你听听，它们是不是说“浆浆洗洗，早做寒衣”？我竖起耳朵听，只有唧唧唧唧，一阵凉风吹来，胳膊上长出一层鸡皮疙瘩。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只有秋风和秋虫。
                                                             201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