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熟了
哦，天哪！
本地的樱桃是一种很娇气的时令水果，成熟的樱桃就是一层半透明的膜包住一滴甜水，甜水里面裹着一个硬核。所以我经常觉得一粒樱桃就像一个血滴。
樱桃成熟要抓紧采摘，摘迟了小鸟会啄，啄一下一粒樱桃就瘪了。很多人说樱桃好吃树难栽，错了，樱桃树很好栽，本地人说“樱桃好吃树难看”是对的，不光小鸟会啄，行人也会顺手拽几个丢进嘴里，偷嘴动作不可能轻柔，一晃，熟透的樱桃噼里啪啦往下掉。就算小鸟不啄，它自己也会迅速干皱，不能再吃。摘樱桃要一粒一粒地摘，怕挤破。站在颤颤的树枝上，仰着脸，很辛苦。樱桃运送要快，摘下时间稍久，味道就不一样了；而运送又不能太急，樱桃怕挤压，怕颠簸。
瞧瞧这东西有多娇气，差点儿让人双手捧着。
我不怎么喜欢吃樱桃。一呢是因为它不实在，费那么多事只吃到一滴甜水，不如杏子、桃子、柿子咔嚓一口来得实在；二呢就是因为它太娇气，娘娘一样伺候着，还不一定给你好脸色，吃到一粒酸的，让人半天理不平脸上的褶子。
但是喜欢看樱桃。樱桃熟了，浓密的绿叶间闪闪烁烁的亮红，风一吹，像红了一树小灯。樱桃熟的季节也好，春末夏初，所有的草树都长到七八分的样子，绿得化不开，却又不带一点满盈将亏的迹象。田野里的麦子正在灌浆，布谷鸟站在高高的电线上左顾右盼，尾巴一翘一翘的，那声“麦熟”呼之欲出，但就是不说。暖风吹过田野，带着青香，熏得人想睡。城里的红叶石楠叶子开始由红变绿，残余的红色像一层晚霞落在上面。阳台上的栀子花打了苞，还是青的，浓郁的花香还在苞里酿着，不久就会绽开一个玉白的微笑。
那天坐公交车去一所乡街学校，途经一个山村，路边的樱桃才橘黄色，还没有熟透，司机停下车窜下去，折了一枝又跑回来，还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吆喝，惹得满车人笑。看上去司机已经不小了，还有这份顽皮，实在难得。生活中好多事情其实是没有什么是非的，好玩儿、有趣儿，有时比对错、美丑更有生活质地。
每年孩子外婆都要摘一篮子樱桃送来，不敢坐车，怕挤了，她在篮子里垫上软纸，篮子挂在车把上，小心翼翼地骑过来。饶是这样小心，等我们回来也不那么新鲜了。所以本地人一般不拿樱桃送人，不如打个电话约亲戚朋友自己来摘：樱桃熟了，来吃樱桃吧。
于是脱掉生硬的正装，换上轻便的衣服，几个人钻进樱桃树的浓绿里摘那晶莹剔透的红樱桃，摘一粒吃一粒，顺便说些未经思考的家长里短。樱桃吃多会有微醉的感觉，说话就更自由自在了，仿佛也脱下了交际的外衣，换上了生活的便装。吃完樱桃，厨房里的饭菜也好了，凉拌莴笋、清炒豆角、油炸花生米、黄瓜蛋花加几片黑木耳，如果潮水合适再弄个蒜苔八爪鱼，二两小酒下去，人就全醉了，感觉像乡村的春光一样赤条条地坦然。
今年没有樱桃吃了。孩子外公受了伤，外婆在医院照看，我们也要帮他问医送饭。生活跟熟透的樱桃一样，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家里的两棵樱桃想是让邻居的孩子们揪进了嘴巴，孩子们吃剩下的，应该引得鸟雀一阵惊喜和欢呼。——单是这样想着，也已感觉到樱桃的酸甜了。
20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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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08 06: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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