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麦田
哦,天哪!
孩子他娘说:今天芒种,咱们去拍张照片吧?就拍金黄的麦田。孩子也同意。却把寻找麦田的任务交给我。
哪里有大片的麦田呢?我们沿着海边向北找。我想,夕阳下有一大片金色的麦田,田边长着一圈红的粉的黄的格桑花,跨过柏油路是金色的沙滩,沙滩的尽头是蓝色的大海,大海上散落着几点渔舟……这样的景,再配上布谷鸟的叫声、海浪和礁石的撞击声,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我们一直跑到另一个区的郊外,依然没找到麦田,除了晒盐的盐池,就是养鱼虾的池塘。孩子问:都不种田,人们吃什么呀?是啊,吃什么呢?又一想,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嘛——弃农经商,可是一种进步?总之种粮的没有卖粮的赚钱多,谁还想去出那把子笨力。
跑了将近一百里,终于看到一小片麦田。再也不敢去幻想一望无际,不敢幻想格桑花,不敢幻想碧海蓝天,有金色的麦田就已经很知足了。人的愿望或者欲望多么有意思,就跟人的胃口一样,越撑越大,让它饿得难受,随便给点什么吃的就非常高兴。
孩子跟他娘拍芒种去了,还弄个水晶球在那儿折射什么。我轻轻地抚着尖锐的麦芒,感到无比亲切——当年我也种过麦子、割过麦子,知道从一粒种子到吃进嘴巴的馒头,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变数很多的过程:假如一粒种子放错了地方,它可能就无法发芽了;假如一棵小麦被牛或者羊啃一口,它就不可能秀出穗来;假如一朵麦穗收割时不小心,就可能遗落在田里;假如晒粮时用力过猛,那粒麦子就可能蹦进草丛里去或者落入地上的裂缝……真的不是为了铺排语言,经历了才知道由粮食变为食物,要不是因为麦子的粒儿多,可能性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大、那么笃定。
这片麦子已经不是金黄色,颜色有些暗了,俯身细看,会发现有些麦穗上有浅浅的黑色。是熟过了吗?孩子他娘问我。可不是!前一段时间总是阴雨濛濛的,没法收割,这麦子有点想长芽了。难怪现在人不想种地,种地无法违背天意呢,要是工厂可能就不那么肯听老天爷的话了。
不过麦子毕竟熟了,麦穗很大,麦芒整齐,让人看着喜兴。当然,这是人的看法,对麦子而言,成熟其实就是枯死,作为植物的生命终结了,所谓金黄就是麦子死亡的颜色。所有的成熟都是这样吗?果子熟了,树是不死的,但是大小不一、成色各异的果子似乎也在说话: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忽然想起小时候靠近村边的麦田,怕鸡鸭来偷麦子吃,麦子快成熟时都会树上几个草人,戴着破草帽,手里拿根棍子,棍子上扎一片破布或者一个红塑料袋。那才是真正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呢,风里雨里地守着,却从来不要求分得一点收获。每到开镰割麦,天气又热又干,太阳在背、芒刺在胸,滋味很不好受;尽管离端午还有几天,但是家家都会包粽子,凉透了带到田里,解饿又降温。麦田边上是芦苇荡,芦苇已经长过人头了,水鸟躲在里面大声地鸣叫,仿佛比丰收了的农家还要高兴几分。割累了,直起腰来,便不自觉地望见不远处一片柳树荫里的坟地,那里埋着一个村庄的祖先呢。
“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芒种不如叫“忙种”更确切些,累极了的年轻人竟会生出抱怨:这麦子,干嘛要长这么好啊!至于金色麦田,已经无暇欣赏了。
201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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