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哦，天哪！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想起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不是起于散淡的心境，而是在散淡的心境中吃了一顿肥美的鳜鱼。
昨天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小雨，几乎不曾离开家门。傍晚时分，二十多年前教的学生打电话来，说是钓了一条五六斤重的鳜鱼，让我晚上和他们一起吃。
晚上聚到一起，五六个弟子，二三老友，一壶老酒，真的就一五一十地吃起鱼来。我的这帮弟子也都是四十两边的人了，见到老师还跟孩子似的规规矩矩，要让老师这样，要让老师那样，无非是把心里一直收藏着的情意通过坐在哪里、怎么喝酒、谁先吃鱼表达出来，嘴上不说，但是一个一个细节总是那么具体、细腻地告诉我：今生以师生缘分相遇，真的很好。
当年接手他们时，我刚工作不久，而他们已经高三了。班级整体学习成绩不怎么好，许多老师说：就算你是神仙，怕也无力回天了。这一点我也知道，毕竟是高考啊。但是心里还是想在他们高中最后一年留下点东西，所以教得特别耐心、细致，心想哪怕让他们明白生活、工作需要点踏实、不放弃的精神也好。或许他们也感觉到了，作为过来人，老师还在为他们揭示一些高考成绩以外的东西，四十个孩子每个人都把最可爱的一面展现出来，因而也成了我教学生涯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届学生，即使多年不见，也能记得他们的样子、声音和性格。
毕业的时候，我们在校园里搞了个毕业晚会，他们定的主题竟然是“今夜不回家”。《小芳》、《星星点灯》、《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唱歌、跳舞、茶话过后，他们不肯走，让我带他们到海边去，点起篝火一直玩到天亮，看了海上日出才回家。
后来，他们有的上学，有的工作，有的参军，我也接手新的学生了。消息只是零零落落地传来：某某某是你的学生？我说是啊。他跟我家亲戚在一个单位，说很佩服你。我不会因为要自谦就否认我的学生的情感，笑笑说：他们都是很有心的孩子。到底是一座小城，通过这种方式，竟然把四十个学生的大致去向搞清了。
又过了几年，这些孩子就一个一个地跑出来了，有的事业发展不错，有的转业回来了，各人的生活方式差异很大，可是一提起我们那个班，个个都有很多故事，都有很深的感情。
吃鳜鱼的过程中，已经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喜欢谈论工作、事业和理想，更多的是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真的长大了，把身为父母的责任笃定地扛在肩上。在他们的心里，我大概永远是个不错的老师吧，不停地向我咨询一些孩子教育的问题，甚至还相约，今年暑假把他们的孩子带来让我给上一节课。
流水匆匆，桃花几度，如今我是否还保持着当年的教育热情？记得一位朋友写过一本书，书名叫《守望教育的桃花鱼》，序言里引述一句名言说：“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原则轰轰烈烈地去死，而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个原则谦恭地活下去。”查了一下资料，桃花鱼竟然不是鱼，而是一种淡水水母。相传西汉元帝时和亲匈奴的王昭君，入宫前路过距归州不远的香溪河，因故土难离，伤心不已，泪流满面，用来擦拭眼泪的香罗帕已被眼泪浸透，于是她就到香溪河边去洗香罗帕。当她把香罗帕往水中一放，溪水顿时芳香四溢；当她一串串伤心的泪珠落到溪水中，就变成了一群群状如团伞，轻若罗绡，颜色各异的桃花鱼。
李白的《山中问答》说：“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我没有诗人那种洒脱的性情，只是觉得弟子们为我坚守着年少时的师生情，我也该为他们坚守点什么，而不至于让他们感觉曾经信任的老师，最终因为老，而不堪。
2016.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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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3 08: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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