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哦，天哪！
小时候在东北，孩子之间皮闹的最终结局是，一个把另一个摁在地上，问：服不服？
东北小爷们儿哪有那么容易被征服的，答：不服！
于是继续摁着。夏天就挠痒痒，笑到上不来气；冬天就往脖子里塞雪，弄得又湿又冷。
觉得实在翻不了身，只好说：服了。
摁着的那个还不放心，追问：心服口服？
如果说口服是缓兵之计，松开后可以接着战斗，所以要继续折磨，直到大声向所有伙伴宣布心服，才能放开。说了心服，起来以后就不许反抗了，于是成为一伙的，再一起去征服别的孩子。
那时候，服的最高程度是“宾服”。我说不出“宾服”的具体意思，但是知道谁说了宾服谁，那就得言听计从，不能起一点别的心思。所以，同伴之间轻易不会说宾服，除非某个人有特殊的才能和胆量，比如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或者对宾服的人有重大的恩泽，比如他落过水被人家救起。
可见，一个人是很难服了别人的，这里肯定有少年心气，但更有尊严的维护——轻而易举地服了别人，谁还跟你玩儿！
不过到了今天，“服”早已成了轻而易举的行为，有一句洋泾浜不就是“I服了you”嘛——玩笑也反映心态。
开着小奥拓在街上晃悠，突然从侧后方横冲过来一辆大奔，直插你的正前方，把你吓了一跳，你能跟他隔着两层车窗吵吗？一争是非也是必须的，正义在手嘛，你倒是能追上人家啊！没办法，只好说服自己：看那人，车不孬，素质不咋高！我躲还不行吗？
到银行办点小事儿，那队排的，跟大户人家送葬一样。这是规则，是秩序，是现代社会的需要。可是就有人不需要这样，手里举着V字头的卡，直接到小间儿里面去了，抬头一看，贴着条儿呢，“VIP客户服务区”。服了吧？大“V”啊，要不你也去弄个试试？还得说服自己：人家是做大事的，理应优先，咱没啥本事，给人家让个道儿还不能啊。
几年前一家人想到北京去，售票员说卧铺票早卖光了。正在垂头丧气，怪自己怎么不再提前一个月来买票。正好一个朋友过来，问怎么回事。我说来得太迟了，买不到三天后的车票。他笑笑说：你再早来一个月，也还是买不到。——我去试试吧。进去不一会儿，三张卧铺票拿出来了。看我眼睛瞪得不太正常，朋友笑了：看什么看！我弟媳妇在里面卖票。我没用自我劝说，当场就服了，我总不能让我弟弟找好多媳妇吧？医院一个，学校一个，房地产公司一个，公安局一个，飞机场一个……特别是，政府机关要有一个。况且，我在家排行老小，也没弟弟啊。那就服吧，口服心服加宾服。
有时也想拍案而起，我那小儿子看着我直乐：拍什么案哪，就你那老胳膊老腿的！英雄时代过去啦！这小子说话费解，到底是说这个时代不再有英雄，还是说我已经过了呈英雄的时代？
容易被征服、被自己说服，已经不是哪个人的事情了，大家都差不多。这是一个很容易宽容的时代。可是人们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前几年流行那句“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如今已经成为通用公式了，没有人提出疑议。
口服？心服？已经无从辨别。如果阿Q喝两碗酒到马路上晃荡，我想一定有无数的人跟在他后面高唱：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咱们大肚能容。
2016.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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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25 00:2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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