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哦,天哪!
雨水已经过了。天气很平静,天空干干净净的,没有特别大的风,有点冷也是浅浅的,有些深秋初冬的味道。早春二月,是一个很耐回味的季节。
晚饭后,小儿子开始练钢琴,我和他妈妈坐在边上听。
弹的是班得瑞的《初雪》。虽然还有些生涩,但是右手的主旋律跟左手的伴奏配合得还挺好,叮叮咚咚的,让人心里漫起一层淡淡的忧伤。那不断反复的曲调,引着我在一个螺旋形的小径上,一路走向岁月的深处。
小院儿里,刚刚下过东北的第一场雪。妈妈说:咱们磨些粮食吧,再下一场雪天就冷了。于是打理好石磨,我和妈妈沿着磨道一圈一圈地走。金黄的苞米,经过石磨的辗轧,变成了棱角分明的小馇子,均匀地落在磨槽里。推磨是一件非常枯燥的活儿,不累,但必须一直走,一直走,走了许久许久,人还在原地。
篱笆墙上落着许多麻雀,缩着颈站在一根根篱木顶上,像一串高低错落的音符。这第一场雪把它们吓坏了,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陌生了,它们连方向也搞丢了。它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和妈妈围着一堆粮食旋转,而我又觉得它们在围着我旋转。
它们一定很羡慕我们,因为伸手就可以捧起金灿灿的苞米,不会因为这场雪而饿肚子。当然,它们不知道粮食种出来也挺不容易,还要放在沉重的石磨上辗轧,还要用火煮熟。其实我也挺羡慕它们,可以消消停停地蹲在篱笆上,不用围着两块大石头转圈圈;呆得腻了,展开翅膀唰地一下就飞到田野里、山林里了。
雪又开始下了,不是雪花,是干干净净的雪末,到处都窣窣地响,掉在鼻子尖儿上很硬。妈妈说停了吧,再不停小儿子就要长出白头发了。我们就停下来,把苞米馇收起来,小院里弥漫着雪和粮食的清香。
收完了,妈妈抓起一把苞米馇向院子里撒去,她一定是看到那些呆呆的小鸟,想起自己在外奔波的孩子们了。可是小鸟们却惊得飞起来,像一群灰黑的土块儿向雪末更密的空中射去。单脚站在厦屋下面发呆的鸡看见了,踮着爪子跑来啄食,雪地上印下一串串“个”字。
琴声渐渐低下去了,最后一个音符像一粒雪末,掉进了我的心里。孩子伸伸懒腰,我知道他完成了一个不小的工程,他把我带回了十二三岁时的光景,和孩子现在年龄相仿,那时父亲还在。石磨,那场初雪,篱笆上的小鸟,还有陪我走过一圈圈磨道的妈妈。
2016.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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