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孤树哦，天哪！
北国广袤的原野，地势起伏曼妙，绵延而悠远。
原野的周围，浓绿的落叶松林、素净的白桦林、柔软的红柳丛相间或者交错着。若是春天，林梢上便飘浮着透明的轻烟，弯弯曲曲地往上升；若是夏天，林子里便回荡着各种鸟儿的叫声，有的柔婉，有的粗野；若是秋天，不同的树叶便炫出自己的颜色，绿的、黄的、金的、红的、紫的，像一幅没有边界的淡彩；若是冬天，大地便蓬松着厚厚的积雪，只有明暗之分，几乎看不出轮廓了，而林子则稀疏成纯白世界边儿上的几抹闲笔……
但愿我的记忆不要出错，不要漏掉造化曾留给我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大自然的美妙无法复制。
最不能忘的，是旷野里的那株孤树。
假设是在春天吧，让视野不至于被草木遮挡，而看到的一切又不至于萧索。春天，嫩绿的苞米已经间过苗了，一条条望不到尽头的田垄清爽地由坡顶向坡底流淌，然后再沿着另一面坡浮上来，仿佛无数条坠了绿草的黑色飘带，一直向远方波去。
仔细看，田垄在某一个地方，突然向两边绕开，好像大海里一排排波涛遇到了礁石。那里一定有一棵树，孤零零地站在田野中央，它的周围生长着恣意的野草，开着荒诞无稽的杂色野花——说它们荒诞无稽，不是说它们花开得没有章法，不应该在这里生长，而是它们的生命没有来由，没有目的，也没有归宿——除了山风和野蝶，谁会在意它们呢？
更让人觉得荒诞的，是这棵树的存在。田野无须绿化，庄稼地里也不是它成材的好地方，需要木材，到处都有啊。是谁在开辟这块田地时，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棵树留在田里？我想不通为什么后来人年年都要绕着它犁田却不把它砍掉。然而就是这样，它就在那里了，而且长成了一棵很不周正的老树，遥望茂密的森林，独自陪伴一茬又一茬苞米、谷子或者大豆。
我曾站在田边想象那棵孤树被拔除以后田野的样子。所有的田垄都顺畅了，马拉着犁耙通行无阻，闪亮的犁铧把黑色的泥土像布幅一样掀开，然后在上面绣出鲜活的日子……可是，那样就觉得田野变得空旷了，少了顿挫的韵味，仿佛一篇壮美的文章连标点都没加，仿佛一幅优美的书法却没有浓淡缓急，仿佛一个秀美的女子而没有让人记住她的特征……只有气势，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让那一小块荒着，田野才有田野的韵味。
后来，我在南方的水田里看到过这样的孤树，在山区的梯田里也看到过孤树。那是一棵什么树呢？没人管它。留下这棵孤树，或许有复杂而幽微的背景，或许留下它的人并未意识到实用意义以外的内涵，但是肯定觉得有那棵孤树在那里刚刚好。
大自然不仅创造了美，还创造了人懂美的灵性。
2016.1.11-12
加载中，请稍候......
(2016-01-12 21:50:50)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