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柚
哦,天哪!
十年前到厦门去混日子,家乡的朋友发短信问:感觉怎么样啊?我回:如果不来福建,真不知道汤是什么样!当时正跟南方的朋友跑到一家汤店喝小罐炖汤、吃竹筒饭呢。说的是实情,并无夸张。店家送上来一只小罐,里面有两小段排骨,边上还漂着一片崭新的木头片儿。乖乖,就这点东西也敢要十几二十块钱啊?咋还把柴火掉一块进去呢?朋友看我脸色不对,说:别说话,先喝下试试。犹豫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小口,不得了,那种入滋入味的清爽而又醇厚,当场把我撂倒了。
到了秋天,中秋节前后吧,蜜柚上市了。老早以前在家乡吃过的,并不觉得好,因为习惯了橘子的甘甜,对柚子的寡淡心里存着意见呢。但是来到蜜柚之乡不吃柚子,总感到情理上有点交待不过去。正打算街上去买一个来尝尝,学校通知去总务处领柚子。原来胡老师家是漳州平和的,家里有柚子园,学校买来作福利发。
离库房门口老远就闻到柚子有点刺鼻的清香,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新鲜的柚子堆放在一起,不禁大声惊叹。胡老师看我惊惊乍乍的样子,浑厚地笑着说:别忙喊别忙喊,今年的柚子王就送你了!说着从一个箱子里搬出一只大柚子,我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大的柚子,赶紧接过来,向胡老师表示感谢。胡老师说:这是今年我家园子里最大的一只,已经封了蜡,不会失水,过年回老家可以背回去给你们那儿人看看,这可是正宗平和琯溪柚!
其余的柚子只能放到床铺下面,过几天想吃了,捉一只出来“杀”了吃。那只大柚子我一直放在书桌上,像一个造型奇特的纪念品。放寒假的时候背了几千里路把它带回来,看到的人都很惊奇——原来柚子还能长这么大,像一只巨大的葫芦。过年的时候把它“杀”了让大家吃。可惜存放时间太长了,瓣膜裂开的柚瓣已经木化,而没裂的则依然鲜甜爽口。
我们切西瓜叫“开瓜”,福建人开柚子却叫“杀柚子”,说得有点血淋淋的,但是有气势。估准位置,用刀先旋掉蒂部,然后在外皮上划出一道一道刀痕——最好不要切透,否则会伤到柚肉——然后用拇指从旋掉的顶部直插下去,哗地一声柚皮就被剥下一条来,最后像一朵盛开的荷花,略有点刺鼻的清香立即飘满一屋。
平时吃石榴常常惊叹石榴米的精致,像一壳水晶,浅黄、粉红、深红或紫红密密地排列着。后来到海南吃椰子,更惊诧于椰子坚硬的外壳里竟然长出一腔乳汁一样的液体。及至一次次杀开柚子,又开始感叹那一粒粒多汁的柚肉,要花掉柚子树多少时间小心翼翼地装填、排列啊!大自然的神功,总是用它不可思议的神秘让人慨叹而又无奈。
受我的影响,一家人都喜欢吃柚子,而且专挑漳州平和的蜜柚。柚子买回来,孩子喊:爸,杀柚子!我便卷袖攘臂,熟练地旋掉顶端,轻轻划上几刀,拇指一用力,哗地一声把柚子皮褪下来,剥去瓣膜,晶晶莹莹地摆满一盘,看孩子和他妈妈咯吱咯吱地吃。我拿着泡沫一样的柚子皮在手上擦着玩,十年前的气味在指尖在心头氤氲。
吃惯了柚子,橘子和芦柑倒不怎么吃了。不仅仅因为橘子芦柑吃多了上火,而柚子去火清心,更重要的是柚子大多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而橘子基本是随手摸一个独自享受,相比起来柚子更像大家闺秀,橘子只能说是小家碧玉了。
也许是生活中太缺少大气了吧,倒要跑到吃柚吃橘这儿来找些说道,这作派本身就挺像个小小的沙糖橘,而不是金碧辉煌的蜜柚。
2015.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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