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扶风

哦，天哪！

    读宗璞的《柳信》，时不时地就被文中的一些细节感动，她说：“母亲病重时，父亲说过一句话：‘没有你娘，这房子太空。’”她的父亲是谁？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啊！一位学问、思想那般深邃的老人，竟然说出如此儿女情长的话，却又说得这般含蓄。房子太空了，有微微的风穿过。
    后来作者的母亲还是去世了，她又一次回到父亲家，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径，看到“深秋的风将落叶吹得团团转，枯草像是久未梳理的乱发，竖起来又倒下去”。我一下子被那一径枯草征服了，那不是作者理不清的情结、坚强不起来的哀伤吗？如果不是当时对眼前景象刻骨铭心，事后哪里还能想起这些个末节。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两个字，“扶风”，扶着风站起来。

    “扶风”不是什么稀罕词儿，《红楼梦》里描写林黛玉就有“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句子，可是以前总认为是“吹拂”的意思，形容人身形极纤弱。读了《柳信》里这句话，突然明白那是一种努力坚强却力不从心的无奈。那种无依无靠的心境我也有过。

    可是枯草还有根啊，不会在风中飘忽，明年春来它们又可以发芽生长开花，人呢？人是一粒随世事漂泊的种子，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安身之地，而且枯了就是枯了。

    于是又想起一首似乎叫《好久不见》的歌，沧桑的男声有些沙哑：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好久不见……

    其余的歌词已经记不得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好久不见”，它曾一遍遍地在我脑海里复沓，像念叨，像叹息，像那句不明所以的禅语“阿弥佗佛”。禅语和魔咒都是极单调的。或许正因单调，才渐入人心深处，再也忘不掉。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什么东西好久不见呢？细雨霏霏里的一次擦肩，梧桐叶落时的一场爱恋，布谷声断后的别离，从此大江大河，人海茫茫，春夏秋冬而又春夏秋冬，只有那一缕思念缭绕不散。靠回忆支撑的日子，可是“扶风”？

    友谊呢？爱情呢？理想呢？信念呢？它们都是人生的支柱，但必须在合适的季节里，像柳枝发芽、柳叶儿长大，可是到了深秋，它们也只能成为扶起枯草的风。

    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切都是时间捣的鬼，这个鬼东西，自从世间万物意识到它无处不在，就一直跟它较劲，却一直搞不过它。

                                                         2015.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