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跫音
哦，天哪！
——喜欢过年吗？
——喜欢！孩子声音清脆地回答，还要说明喜欢的原因：过年可以放假，可以走亲戚，可以放鞭炮！还有，还有，我又长大了。
儿童似乎对什么都感到有趣，他们渴望长大，他们喜欢重复，并在简单的重复里感受循环往复的乐趣。把指头放进嘴里呵呵气，然后迅速插到孩子的胳肢窝里，第一次孩子有点紧张，不知你在玩什么把戏，第二次露出微笑，第三次哈哈大笑，再后来你不想玩他都不让你，挪动蹒跚的脚步追着你嚷嚷：玩呵呵，玩呵呵！
——喜欢过年吗？
——不喜欢！没有下文。
——为什么？
——年年都是放假，走亲戚，放鞭炮，没意思。
是啊，如果人生只是岁月的简单叠加，多过一个年跟少过一个年，有什么区别呢？当一个儿童对过年失去了兴趣，他应该已经走到青少年的边缘了。他们对传统产生了本能的抵触，渴望不断发现新的事物，喜欢受到挑战。他们害怕那些重复的、繁琐的事情浪费他们太好的年华。如果试图用他们早已习惯的东西吸引他们，得到的只能是厌倦，或许还有点鄙视。不信你在某个雪天拖着长成青年的孩子到雪地里去踩一行脚印试试，准保惹来一句颇有沧桑感的质疑：幼不幼稚啊？
——那么，喜欢周末吗？
——喜欢！孩子难得有些兴奋，说：周末可以睡懒觉，可以看电视，可以玩电脑！而且，不用整天坐在教室里。孩子声音铿锵，仿佛周末就是小时候过年，甚至比小时候过年更好，因为更容易盼到。
有人说，人的年龄越大，目标反而越小，走过的岁月越长，人生目标定得越近。所以，小学生进行的是理想教育，中学生开展的是道德教育，而到了大学，似乎只有足球比赛能让他们热血沸腾。越长大越孤单，不是没伙伴，而是伙伴都在盯着眼前的得失，小心翼翼地试探脚下的路。
——喜欢周末吗？
——不喜欢。唉，一个星期像流星一样飞逝，几个流星就是一年啊！朋友声音焦急，仿佛时光正打马从他身边嘚嘚远去。
时光从来就不是匀速的，岁月更不是。当我们盼望一个人到来时，时光像一头拉着重载的老牛，叭嗒叭嗒的脚步声，能让一棵枯树发出大声的吆喝：驾！驾！可是如果我们害怕离别的到来，剩余的时光却像耗子一样机灵，即便你躲到梦里，躲到酒里，它也能悄无声息地找到，并把时光的碎渣一粒不留地偷走。岁月呢？岁月是一列轰隆隆的火车，总是越跑越快，把村庄扔到后面，把树林扔到后面，群峰围着你飞旋，河流像在书页里留下一条波浪线。
——那么，喜欢夜晚吗？
——夜晚吗？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看电视、听音乐，或者和朋友一起喝酒、扯淡，再或者一个人拿一本书静静地翻着。那时你会忘掉时间的存在，因而也不觉得抛洒岁月的恐慌。
忘掉岁月。看来真是跑得累极了。像被孩子追赶的公鸡，开始拼命逃跑，大声喊叫，后来翅膀和尾巴全都搾起来，再后来只好一头钻进草丛，把头埋好，管他冬夏与春秋。是不是已经老了？老人常常不记得今天星期几，似乎也不想知道今天几月几号。他们缓缓地踱着步子，无声无息，似乎人走得快，岁月也走得快一样。偶尔抬头，轻声嘀咕：哟，月亮又圆了。偶尔四顾，不由感叹：咦，山又绿了吗？是啊，已经过去的岁月像春草一样茂盛，让人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不如把岁月忘掉吧，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郑愁予的《错误》是一首爱情诗吗？或许写的就是岁月的跫音呢：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过客……
2015.8.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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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28 16:5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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