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
哦,天哪!
   
天气还热着呢,听说已经到秋了。秋是从南边来、北边来的呢?“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那么它应该是从西边来的吧?不知道秋天是如何走来,所以一整天都在盯着,想看清秋款款而至的脚步。
   
早上要回老家一趟,大哥的重孙一周岁生日。可是刚出家门不远,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路像一条浅浅的小溪,车子就像一只小舢板一样把我们往前渡。山和树都模糊了,是礁和岛吧。我说,这么大的雨,咱们回去吧。孩子和他妈妈说:都跟家里说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于是接着往前走,走了不到十公里,竟然像刀切的一样,路口的东边雨水横流,路口的西边滴雨未落。这是一场台风雨,雨随风意,是从东边海上来的,不是秋雨。他们俩都笑我,说:看看看,要是回去了,你怎么解释!还需要解释吗?遇到风雨就想安安稳稳地呆在自己家里,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我早已经跟哥哥姐姐他们打过招呼了:不是不想你们,也不是没有空闲,是不想离开家,所以少来看你们,别怪我。
   
来到大哥家,竟然一个人都不在,打电话给侄儿:是我记错了吗,今天不是你孙子过生日吗?他哈哈大笑:你来啦?还以为你有事来不了呢。我们已经到饭店了。侄儿比我还大一岁呢,我们一起长大的,说话很随便。折回饭店,迎门看见大哥坐在那里,干瘦干瘦的一个小老头,看见我就把我拉住不松手。三哥从里面出来,说要跟我说件事,表情很严重的样子。我们来到街边,站下。三哥说:出问题了,我得了糖尿病。然后扳着手指头说:还应该给我几年吧,至少要活到七十岁呀……我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哪有那么严重!这是富贵病,注意饮食,放松心情,它怎么不了你的。小时候跑到其它村庄看电影,三哥总是把我扛在肩上的。闭上眼睛,看《卖花姑娘》时我在他头上嚎啕就像前几天晚上的事,如今他竟需要把小弟弟当作精神依靠了,仿佛我说没事就没事了。而我却也能大大咧咧地面对生死问题,像感冒发烧一样说得稀松平常。
   
大哥三哥都不能喝酒了,只有二哥陪我喝。每次碰杯,我都要再三叮嘱:少喝点啊,年龄已经镇不住酒精了。二哥笑笑说:没事,身体问题主要跟心情有关。于是我们就一起聊心情,聊如何才能让心情保持平静,似乎安顿心灵是保持健康唯一的灵丹妙药。是不是人到一定年龄就变得特别主观了?生活里的事永远枝繁叶茂,似乎只有精神可以如秋空一样风轻云淡、清爽辽阔,如秋树一样删繁就简、疏朗虬劲。很多晚辈过来敬酒,不少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离家太久了——叫不出就叫不出吧,问清楚了也还会忘,我只要端好长辈的架子就行了。
   
回来去医院给孩子外婆送了饭,把孩子外公接到家里来吃,想让他放松一下,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果然,吃饭的时候孩子外公开始向我们告状了,说外婆总爱唠叨,连手机欠费也唠叨,说手机里没有钱你不知道吗?一格一格往下少你看不见吗?我们听了笑翻了天。她把电量当成话费了。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凉飕飕的——他们已经有点像孩子了,老两口之间的是非需要我们来裁决,并把我们的话当成胜利或者失败的标准。
   
送孩子外公去医院回来,下车以后发现夜空非常漂亮,大团大团的白云向西移动,白云的间隙里是幽邃的天空,有一缕激光打在云朵上,云朵里长出一条窄窄的彩虹。孩子他妈说:台风过后的天空真干净,要是白天肯定更漂亮。于是我又想起在厦门时过台风的天气——天蓝得像深秋的潭,大团大团的白云悠然地飘着,棕椰阔大的羽叶在半空中伸展,轻轻地摇动。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眼前的一切总要想起过去呢?我说:天空会越来越好看的,今天已经立秋了。
 
 秋究竟是从哪里走来的呢?风里或许有些信息,但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2015.8.8-9(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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