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绿

哦，天哪！

    五月，绿是如此奢华，从街道到山野，从小草到大树，到处都是恣意的绿，仿佛这样的季节唯有用绿才能抒发生命的激情，就跟过年时的喜庆只有红色可以表达，秋天的成熟只有金色才恰如其分，大海和天空只有蓝色才是应然的辽阔和悠远。五月，阳历的五月，除了铺天盖地的绿，还能怎么办呢？

    远望山色，绿得多么丰富啊。松树一贯是墨绿的，即便新生的针叶，也会迅速由浅变浓，与原来的老叶保持一致而恒久的苍翠。板栗的叶子一色是新的，绿得轻浅淡黄，让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秋天看到的板栗树，满身皴皱，很有些苍老感，怎么会长出这么柔嫩的叶子呢？老树新叶，在初夏的清风里，该是一番什么样的心情啊！还有一些构不成树林的杂树，就更是随心所欲了，喜欢深绿就深绿，喜欢浅绿就浅绿，跟偶尔裸露的山石和开得尚未尽兴的山花，编织着各自的五月。

    近处的绿不是一片一片的，而是一条一条或者一点一点的。梧桐树叶遍布绒毛，绿得含蓄；香樟树叶闪着亮光，绿得尖锐；玉兰树叶肥大，绿成一团；柳丝低垂，绿成一挂一挂的小瀑。园角的芭蕉叶还没有长足，是一管一管的卷轴；阳台上的仙人球深沉的绿色里透出鲜亮的晶莹，连一向不太友好的尖刺，也显出些许柔和来。

    阳光下，绿的树、绿的草蒸腾起一片绿的轻雾，仿佛孩子手里稚拙的画笔，认准了自己喜爱的颜色便随性地涂抹洇染，满世界只认得一个颜色了。细雨里，绿色微溶，连雨丝、空气也是淡淡的绿色，连气味、声音都沾了绿。绿，是五月的主旋律，是五月大胆的畅想。

    待过了五月，夏就深了，走出只想着叶子的时光，不论是树还是草，都不得不收起顽皮的心境，好好想想今年的果实当如何交待，那时的绿也就老了。绿，也会老的，尽管老了的绿依然是绿，却少了五月绿的年轻气盛、无所顾忌，少了张扬和野性。

    每年的花都会落，树都会凋，草都会枯，可是如果总想着下一个季节不是太沉重吗？从来处想着归宿、到归宿还牵挂着来处，都不是应有的心情。“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似乎确有那么一点短视，可是到什么山上不唱什么歌，要么是矫情，要么就是不务正业。阳光一天比一天胆大，很有点撒野的样子了，好在我们还在五月呢，且跟着这段时光呼吸绿色好了。

    露珠闪烁的清晨或者长风吹拂的黄昏，喜欢站在阳台上看院子里的绿，心也随着洋洋洒洒的绿色雀跃起来。待缓缓收回目光，又把心事洒落在一盆盆鼓着花苞的仙人球上——即便将来黄叶飘零、百草枯萎，它们也会执着地守着这扇窗，用尖刺守护下来的绿意，为我记念今年的五月。

                                                    2015.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