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

哦，天哪！

    突然就觉得厌倦了，对什么都没兴趣。这是一种毛病，过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

    连绵的阴雨让人心里都长毛了，盼着晴天就好了。果然就晴了，天蓝得半透明，深邃得让人有点恐高。一丝喜悦沐着洁净的阳光发芽儿。风向很正，是初夏流行的西南风。紧跟着就是杨花柳絮，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在空气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你左躲右闪，还是避不开，仿佛今年的杨柳就爱在人的两颊上、鼻孔里、睫毛边、耳朵眼儿里落脚。那挥之不去的纠缠痒痒的，正像杨花柳絮一样，美丽却并不舒服。一定要这样吗？那好吧，不再驱赶、不再躲避，拼了这张脸，你爱种哪儿种哪儿吧。可是这种烦，依然留在心里。

    那些书，读它们干嘛呢？都是别人的故事，余华说他是拿着别人的故事讲给别人听还向别人要钱的人，咱们进去折腾啥呀，又能折腾出个啥呢。欣赏、评价、陶醉，从书里抬起头，还是初夏的天、初夏的云、初夏的草树和街道上的吆喝声。走在现实和幻想的边缘，两边都在推搡，仿佛自己是文革时期的地主狗崽子。我愣愣地站在那条线上，不知该往哪边倒，世事纷乱如麻，书里更加纷乱，索性哪边也不倒，由你们去推搡吧。闷着头不语，老僧入定一般，可是心里依然是乱的，这种乱，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人，有血有肉的，碰到谁都痛，只好让自己变得柔软，即便不小心碰到了，别人也不至于痛，或者让自己尽可能变得狭窄，多给别人腾出点空间。有时会恨自己怎么还要占用空间，让别人为难。如果人只是一个名词就好了，我是一个名词或者别人是一个名词，都行，不占空间，敲到电脑里也没有重量。太多人讨论人的重量了，太多人看重自己的份量了，可是我不在乎啊，我只想找一个角落随便一扔。朋友说自己是地球边缘的人，可惜科学已经证实地球是圆的，没有边缘，当然也都是边缘，站在哪儿都可能成为中心。无可逃避的你我他她它，让你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以生命的形式存在着，而自己必须以人的方式生活。

    倦了，真的倦了。对外来纠缠的无奈叫烦，那倦是什么呢？倦是自己对自己的纠缠，是柳絮一样、故事一样、情绪一样不肯放过自己，挤兑自己。好了好了，不管天气，不管书，不管谁谁谁，可当一切都已虚拟性地放下，自己又是什么？或许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回答自己是什么吧，就像除了颜色、形状、香味和功能，我们无法给一朵花一个明确的界定一样。“我”就是这些碎片的组合吗？有人说一个男人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一个女人是女儿、是妻子、是妈妈，还是什么什么，这样扯下去人就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了。想做好每一个角色而又很难，人就倦了。

    对付烦的方式是逃避，躲到没有人的地方，躲到书里或者大自然里，对付倦的方法是什么呢？逃到没有自己的地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在哪里？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会成为酒鬼、疯子和自杀者。

                                                        2015.5.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