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的孩子们

——写给母亲节

哦，天哪！

    泰迪一共生了四只小狗，两只像它，金包黑，一只纯黑，一只黑色带金色毛梢，也不知道它跟什么狗一起生的。

    生了小狗的泰迪变得特别温顺，妈妈做得有模有样的，不像原来那样到处乱跑，天天守着自己的孩子们；不过看上去也挺累的，连跑起来都没精神。孩子大了，再去向它要奶吃，它有些不耐烦，大概没有多少奶水，被叮得难受吧。有时刚趴下歇会儿，狗崽子们就跑到它身上拱来拱去，它只好无奈地站起来，躲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当小狗们吃过食物，它会跑来一个一个地舔孩子，把它们的嘴巴、脸打理得干干净净。

    上次去看泰迪，它的四个孩子只剩下一个小金毛，另外三只都被人家抱走了。不知道孩子一个一个被别人抱走时，泰迪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也无法想象一只狗面对骨肉分离是否会像人一样有一种撕裂般地疼痛。泰迪看上去很好，基本又恢复了它做孩子时的神情，要直立起来趴到人的腿上，把头枕在膝盖上享受人的爱抚。特别喜欢用小舌头舔人的手，似乎那是最亲密无间的表示。有时不给它舔，它就眼睛吧嗒吧嗒望着你，好像在奇怪：怎么对我不亲了？它会想自己离散的孩子吗？也许有时会，也许已经忘了吧。动物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不是说狗的嗅觉特别灵吗？那些小狗离泰迪并不是很远，按理它应该能够闻到它们的气味，为什么不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呢？也许，小狗被别人抱走，就相当于人的孩子外出读书或者成家立业？我无法理解，作为妈妈，泰迪的情感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儿。

    一直不喜欢读，过去因为贫困父母为了孩子有条活路，不得不把孩子送给别人的故事，柔石写的《为奴隶的母亲》就更不忍心看了；一直不喜欢听，当代有的父母为了生个男孩儿把女儿送人的传言，不理解情感怎么就干不过观念。孩子和父母分离，那种痛楚怕是比刀割还要难以忍受吧。作家路遥讲述自己童年过继给伯父，父亲牵着他的小手向几百里外邻县伯父家走的情景，让人心里压得透不过气来，真想趴在厚厚的黄土地上嚎啕。

    那几只小狗离开妈妈以后的心情又如何呢？凡是养过狗的，都不会忘记小狗抱回来第一个夜晚的嚎叫，那一定是思念妈妈的哀嚎吧，只是它们没有眼泪。呜——呜——呜——我能从那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的叫声里听出小狗百转千回的伤感与落寞。所以，我轻易不愿养狗，不愿把小狗从它的妈妈身边生生抱走，不愿听小狗的啼哭在无望中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归于平静。然而，有多少小狗可以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呢？它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人也一样。

    陈开心《没有不好的爱》中说：“后来遇到的爱情并不如意，我依然在恋情结束时感激他、祝福他。因为我把恋人当作众生，茫茫人海中遇到，被他如此厚待过，已是我的福分。”还有一篇文章里说，如果你爱你的孩子，那么，就好好爱孩子的母亲或者父亲吧。然而世事并不能像愿望那般理想、那般美好，分分合合在所难免，然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是不是应该适当考虑一下给孩子留下些空间？一位朋友和妻子分手了，妻子到处讲他的不是，可他却一声不吭。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在朋友圈里解释一下？他苦笑：所谓解释，无非是说她怎么不好。——不论怎么说，她也是我孩子的妈妈啊！我们都默然，心里暗暗敬佩，他没有把前妻当作仇敌，而是一位母亲。

    啊，有点沉重了。再说说留下的那只小狗吧，它应该是兄弟姐妹中最幸福的一个了，一直能跟妈妈在一起。它的幸运来自哪里呢？那次和孩子外公一起看小狗，我说这只很特别，金色的毛梢，看上去像个小狮子。老人家一直很在意我，可能就记住了，舍不得给人家。这是一个多么偶然的原因啊，仅仅是一句话，却让不同的小狗步入了不同的生活方式，甚至，命运。然而背后潜在的情感却又是那么深远。

    还想说的是，留下的“小狮子”跟在妈妈身边，可以随时闻到妈妈的味道，得到妈妈的爱抚，向妈妈撒娇，它会不会在妈妈的怀里想起那些四散的兄弟姐妹呢？几个月的血肉相连，一个多月的相依相偎，突然都不见了，觉得自己幸运还是感到孤独？……

    人间三月，空气中飘飞着杨花柳絮，还有蒲公英的小降落伞，多么诗意的生活画面啊！这些离开母亲的种子，有依恋吗、有离愁吗？人或者动物，能像植物一样就好了。

                                                       2015.5.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