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变老

哦，天哪！

    人总是要老的，或者说从出生就一直在变老。但是，变老的过程却很少有人去体会，也许是因为体会时光像手心里的沙子一样攥不住的滋味不那么美好。所幸，那沙子是一粒一粒漏掉的，当手里所剩不多时，还可以回忆那些有点闪光的颗粒掉落的情景。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那首歌唱得的确很浪漫，竟然让人对变老有些憧憬了。变老未必浪漫，但是有一个人陪着就好了，因为不孤单，也就不恐慌；而且是慢慢地，这个过程中有多少故事啊，那些酸甜苦辣让人忘记了人生的行程，只留下一些味道在心头。

    事实上，变老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儿。第一根白发突然冒出来会吓你一跳，第二根、第三根还想抗拒，再多一些就无所谓了，因为知道反抗毫无意义——细细体会一下那种心情吧：不想那样，却不得不那样……几根白发而已，生活中有太多太多比长出白发更让人无奈的事，不想那样，却不得不那样，于是心就老了。随它去吧，谁能改变呢？有人说这叫洒脱，有人说这叫达观，有人说这叫知命，叫我说，就是无奈——不想那样，却不得不那样。

    孩子问：爷爷一直就是这样慢慢腾腾的吗？我说：怎么会呢，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上山下海的人啊！孩子问：怎么就慢下来了呢？我说：第一次试到腿疼以为是扭到了，第二次试到腿疼以为是走得太快了，第三次试到腿疼以为是缺钙，第四次、第五次才知道是自己老了。于是就习惯了那个不让腿疼的速度，再疼就再慢点，再疼就再慢点，他就忘了当年的速度。

    孩子愣愣地看着爷爷，又把目光转向我，轻轻低下头，嘟囔了一句：变老真不好……我说：所有人都这样啊。他说：做人真不好。我不再接他的话，因为知道这样聊下去最终会是什么结论。生活有时就是这么锋利。

    上大学的时候，请二哥陪我去处理一件事，需要求人的，我怕自己张不开嘴。二哥笑我，似乎也是在自嘲：脸皮怎么这么嫩！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混来混去就混了一张厚脸皮。当时挺羡慕他的，有勇气直面困难，多好啊。现在想想他从不好意思到坦然的过程是不是也经历了很多无奈？不想求人又不得不求人。脸皮慢慢混厚了，内心不再感到无奈。生活多么粗砺啊。

    那天听孩子用怪异的节奏唱一句歌，“百灵鸟从蓝天飞过”，心突然被揪了一下，这是什么歌？怎么这么熟悉、这么优美？手机里搜一下，哦，《我爱你，中国》，好多年前参加大合唱唱过低声部，难怪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直插到脚底。从殷秀梅到平安，从卓依婷到谭晶，从韩磊到林妙可，把每个人的版本一路听过去，豪放的、婉约的、沧桑的、稚嫩的，声音和处理方式各不相同，可给人的感动是相同的，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轻轻地告诉你：岁月多美啊，生活多好啊……说了您可能觉得好笑，最后竟然听得泪流满面。

    谁年轻的时候对身边的一切、对自己的国家不是牢骚满腹、怨气冲天呢？是，那也是一种爱，如果不爱，不管好还是不好都无需置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想听到一点抱怨或者责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回头想想，人的情感也会一天天变老，变得包容、变得接纳，变得……慈祥了。当人的腰板变硬了，脸皮变厚了，竟然觉得生活变得柔软了，让人充满依恋。

    丰子恺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叫《渐》，“渐”就是一点一点浸润，一点一点调整，一点一点改变，从总想着改造生活到跟生活融为一体，这就是人生的轨迹吧。

                                                  2015.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