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花红

哦，天哪！

1

    清晨醒来，窗外气爽天清，阳光明媚，像一个美丽的秋晨，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赤子般的喜悦：啊，天还是晴了。

    连续半个多月阴翳，心里皱巴巴的。人真是有意思，阴得久了，连阳光都成了奢侈品，会让人产生意想不到的幸福感。

    所以，要想幸福，不要期待日日天晴气爽，只要能熬得住阴沉就好，因为长时间的阴沉中间，总会有几缕阳光破云而来，让你明净，让你喜悦。快乐何其简单，而不快乐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感受着阳光，却想起了两句写月的诗，是唐朝于史良的《春山夜月》，“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阳光也有香味的。朋友说过，妈妈用阳光晒过的衣服和被子都带着清香。很想伸出手，掬一捧阳光，把碧蓝的天色、把春融在里面。

2

    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深红浅红的，有的有叶子，红绿映衬，有的还没长出叶子，一树热烈，看着喜兴。树的下面还残存着经冬的枯草，难免有些颓气。心想，怎么不清理掉呢？又一想，也好，我是来看花的，干嘛要盯着枯草不放？况且，再过一些日子，这些枯草下面肯定有新芽冒出来，不也是一场生命嘛。

    说到这里，就对韩愈的早春诗有点意见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心情好固然可以看哪儿都好，可也未见得最好的景致都在“天街”和“皇都”，辛弃疾还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野荠花”呢，可见景色美与不美，原与景色没有甚大关系，而在于人心的采撷。

    好多花我并不知道名字，因而毫无联想可言，只能欣赏花本身，花的颜色、花的形态和花的芬芳。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因为联想是散漫的、个性的，知道了花是谁，保不准对着美丽的花会想到不美丽的事，比如从夹竹桃想到毒气，从樱花想到南京大屠杀。

3

    于是又想起陈武先生的《野菜部落》，《附秧》一章第一小节说：

    《海州方言》上写作“附秧”的野菜，实则称作“辅秧”，学名小旋花。也有的地方叫扶母草、小旋花、打碗花、兔耳草。叫兔耳草是因为它的叶子像小兔的耳朵也未可知。单就这几个别名看，我倒是喜欢“打碗花”这三个字，“打碗”，和植物八竿子也打不着，可这两个字合在一起，用作花名，却有别样的气质、韵味，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呢？我没查。

    没查就可以随意去想象和联想，这就是文人的任性了，什么意思还没弄明白呢，就先喜欢上了。其实真正的欣赏就是这样，不去研究，不去讨论，只要那份儿欢喜的心情就好。这就跟一对恋人对话一样，一个问：“爱我不？”另一个只要答：“爱！”这就好了。如果说：“等等，让我想想。”即便后来再说爱、很爱，也无济于事了。

    这种倒胃口的事情让我来做吧。在网上查了一圈，科学的解释中有如下相关内容：
    亚纲:合瓣花亚纲 Sympetalae
    目:管状花目 Tubiflorae
    科:旋花科 Convolvulaceae
    亚科:旋花亚科 Convolvuloideae
    族:旋花族 Convolvuleae
    属:打碗花属 Calystegia

    你说这种介绍对生活而言有啥意思？倒是一些文学性的文字很好玩，摘几个碎片放在这里：

    打碗花又名打碗碗花，因其形状如小碗，因此人们叫它打碗花。大人说，摸过打碗花的手，容易打碗。
    随风飘来淡淡的花香，清雅宜人，那时候我特别想摘一朵闻闻，但大人不允许摘，老早就关照了不能摘，摘了此花会打碗的。所以打小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摘过此花，只能近观，不能手摸。
    玩疯了，玩恼了，大孩子欺侮小孩子，就跑到这种花旁边偷偷地摘下几朵揣到别人的口袋里，或者塞到你的手上，故意害你，叫你回家打碗，被大人骂。
    儿子很奇怪地说：“为什么叫打碗花呢？”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我奶奶说过，小孩子如果采打碗花的话，在家吃饭时会打破碗。”儿子跃跃欲试了，他说：“我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打破碗。”后来被我拉走了。他不当打破碗为一回事，我小时候打破碗，就自觉犯了重罪，马上站到旁边咽下嘴里的粮食，准备接受责罚了。

4

    我经常跟孩子说：科学是人类文明的精华，但科学绝不是万能的。这样说，不是想让孩子削弱对科学的热爱，而是想告诉他，很多事情未必要知道所谓的真相，保持对生活的趣味有时比弄清楚什么更重要，特别是人世间的事。“难得糊涂”被人家用得意思都糊涂了，那咱就只看美好的花、美好的人、美好的事情吧。

                                                2015.4.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