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出神性

哦，天哪！

    朋友邀请去看远处的海。那里没有山，也没有岛，海显得更加辽阔，用尽目力去眺望，最后目光被一缕青灰色的雾霭拦住了。那里不是旅游景点，种了很多紫菜。

    几个采紫菜的人看我们停车看海，以为我们是来自很远的外地人呢，笑着问：没见过这些吧？你们吃的紫菜就是俺们种的。我们也笑，告诉他我们也是海边人，也有紫菜，只是没有他们这儿多。这些人，看着就很忠厚，于是问起他们的收入情况，一位年长一些的男人感叹：收入也还行，可是身体透支的厉害啊！看你们坐办公室的，瞅着多年轻。

    说啥好呢？再跟人家客套谦虚就近乎哄骗了，这些朴实的人，不需要同情，他们只需要大家承认他们的劳动，你说紫菜是个好东西比说紫菜应该提价，更能让他们感到温暖。挥手告别，虽然知道现在海水还很冷，也不能耽误人家的活计啊。

    朋友说，海你们肯定没什么兴趣，那就去看树吧，山里有两棵古银杏，两千多年了。乖乖，那么久了呀！算算看，几个人扒拉着手指头，西汉末年的呢。

    也许小时候在东北听多了老林子里的故事，对古木总有些神秘感，一路上总在想，这又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和小时候天天走过的那棵妈妈树一样吗？和台湾山里的神木一样吗？和浮来山上的古银杏一样吗？

    车子七弯八拐，终于绕进了山里，见到了古老的大树。
    说真的，最初感觉挺落寞的。周围的山坡都被挖掘机扒开了，想是不久这里就要开发什么项目，现在却像小山被人撕坏了衣裳。古树被圈在一个院子里，只露出黑硬的树梢，像在一方蓝天上勾画出几笔抽象的符号。大门紧闭，这个季节，没什么人来参观，人都喜欢看枝叶繁茂时的树。朋友到右边一户人家买了一包香，就有一位老妇人开了边门让我们进去。

    院子里也挺荒凉。有几个人在挖树坑，想是要栽更多的树。我们进去时，他们并没在干活，几个人缩在墙角晒太阳呢。朋友每人发了三炷香，说：古树很灵性的，好好拜拜吧。于是站好，静默，把自己牵挂的人一一从心头想一遍，三鞠躬，把香插进一个石头香炉里。有人说，要围树转三圈更灵验。我们都没转，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希冀，只有他一个人拼命地走。我的心里甚至连祈祷的内容都没有，只是在古树前想到了应该想到的人，仿佛一次心的造访。旁边有几块石碑，字迹已经模糊了，据说是唐朝所立，说明那时树已经不小了，想想，这树真有些年代了。

    树一共两棵，西边一棵是独立的，猜测可能是雄性的，东边一棵树干旁又长出一棵小一些的来，像妈妈揽着孩子，很像一个三口之家。有人用红绸把它们连在一起，不知什么用意。护栏外有人放了花束，树根旁还摆着几个碗，想是有人曾经隆重祭拜过。

    都拜过了，站在那里估量树的大小，那棵妈妈树可能四个人未必搂得过来。又感慨一阵当年是什么人栽下这两棵树，人不知已经化作什么，而树还在。假如真有两千多年，它们该经受多少风雨、看过多少兴衰啊！这样的时间长度，和前面所看大海的广度，都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把握的神秘感。

    说起来，不过是两棵树而已，可是它们却一站就是上千年，愣是把平凡站成了神性，让人觉得它们可以作为一种精神的依托，因而要像对待祖先或者神灵一样敬重。这可能是当初栽种它们的人没想到的，连古树自己可能也没想到。

    多么简单的事啊，只需要站立。却不是所有树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所有树都能如此幸运地站这么久。

                                                           2015.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