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河

哦，天哪！

    我相信，任何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条河，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她像母亲一样哺育你、滋润你，让你在她的怀抱里顽皮并留下一个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往事。她脉脉地看着你成长，轻轻地哼着曲曲折折的音符，昼夜不停，让你的声音也像她一样。

    她没有长江黄河那么博大，甚至等你长大以后觉得那就是一条很宽但并不起眼的浅水滩，河底毫无规则地铺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可是那河水里有东西，只是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还记得你曾经扔进去的一块小石头吗？你只是想看看石头落水时激起的水花，可是河却接纳了那块石头，仿佛是你送给她的礼物，小心地珍藏在心底，每天轻轻地抚摸，直到石头变得旧了，老了，失去棱角，长满青苔。你想过要去寻找那块石头吗？唉，一定已经忘了，你也老了，河也老了。但那块石头还在，硌得河心里酸痛。

    啊不，河是不会老的，清澈的河水哗哗地淌，就像河边的孩子一茬一茬长大，又一茬一茬老去，而每一茬孩子都觉得那条河是新的，似乎专为他们而来。那一滩的鹅卵石，就是每个孩子丢一块石头聚起来的吗？

    也许那棵老柳树还在。树根下面的泥土已经被河水淘空了，根须被河水浸得发白。你颤悠悠地站在树根边上，双手搂着树干，问父亲：它怎么还不倒呢？父亲说：怎么会倒呢？我小时候它就这样。你又问：这是谁栽的树？父亲说：老天爷栽的吧？它是河的一根睫毛。你说：哇，河的眼睛好大啊！父亲说：是啊，河能装得下天上的云、地上的山，还有河边所有人的幸福和忧愁。你问：它的头在哪里？远着呢。那，它的尾在哪里？远着哪。真是不可思议，你还以为这条河只属于一个村庄呢，原来她走了那么远的路来，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去。

    你知道这条河里有鱼，白鲢子、柳根子、鲇鱼、胖头，还有蝲蛄。“棒打狍子瓢舀鱼”，村里的老人都爱念叨这句老话，说以前河里的鱼多得要垛起来。但是你不知道这些鱼是生于此地，还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更不知道它们最终要去向哪里。那些鱼多么奇怪呀，在哪儿呆着不完了嘛，干嘛要这里游游那里游游呢？你从远方回到河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困惑，而更突然的是你竟然就明白了——鱼在水里游过，就跟人从时间里走过一样，水和时间里没留下痕迹，痕迹都留在人和鱼的身上了。水里只留下波浪般零零碎碎的记忆，而记忆是看不见的。

    火车隆隆地驶过，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你的神经，梦里喃喃自语：大河化冻了……

    你已经远离那条叫蚂蚁河的大河很久很久了。而且至今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父亲已经走到时间的远方，你没有办法追问。

                                                    2015.2.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