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里的时光

哦，天哪！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散文《青春心境的终结》开头就说：“一个女孩，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拉上了我青春的帷幕……”那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呢，这么有杀伤力！“男人嘛，总喜欢这样说话，说法倒是蛮别致的。”就是这句话。作者在一次聚会上，看到一个女孩和他以前相爱又分手的女孩非常像，长得像，气质也像，忍不住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眼前的女孩，就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就结束了他的青春心境，这是那个女孩不知道的，也是作家自己没想到的。

    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影子，曾经想爱而不敢爱，敢爱而不会爱，会爱而不能爱？这个影子，狐媚一样，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场景、某个人的身上复活。

    曾经有个同事，是个有点神经质的哥们儿，常常带他的小女儿到办公室玩，还大声地宣布“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惹得男女同事哧哧地笑。我没有女儿，不了解父女的感情与父子的感情有哪些区别，总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别扭。后来在一本书上看到类似的话，是这样说的，“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表达的是：在有女儿之前，父亲可以是个大男孩，情感或许很浪漫、很丰富；但是有了女儿之后，就要推己及人，对女性就要有新的认识和态度，她们都是父亲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必须绝对尊重、爱惜，不可再有花里胡哨的想法。套用村上春树的话说，就是：女儿是父亲青春心境的终结者。

    文中有一个细节：“这个女子同她的确一般模样，喝葡萄酒、吃薄饼、喝汤的时间里，我的心总是跳个不停，恍若往日时光重新降临。”在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把“喝汤的时间里”误读成“喝汤里的时间”，觉得这句话特别有诗意，回头去品味才知道自己读错了。

    不过错得刚刚好。汤不是让人迷乱的酒，也不是让人膨胀的汽水，不是任何可喝可不喝的液体，而是生命的必需——汤是感情的液体。“汤里的时光”已不再色彩斑斓或者天马行空，而是一种踏实笃定的日子，和酒比有些清淡，和汽水比则显淳厚，一口一口喝下去，感觉温暖而滋润。人的青春心境总是要被某个人、某件事终结的，不论年轻时曾经多么荒唐、多么意气风发甚至多么叱咤风云，最终都要回归平静，渐而喜欢平淡，甚至走向平庸。多好啊，这一生终于安静了，可以心平气和地喝一碗汤，看看给你煲汤的人。

    南方人喜欢喝汤。在南方工作时，有个朋友一到周末总是要往家跑，我们都笑他。他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呢，不过是想回去喝一碗老妈煲的汤。我们听了就都很羡慕。不论人活到多大，跑了多远，妈妈调制的味道一直伴随着，生活便不会索然，心理便保有宁静。然后是妻子接过母亲的汤碗，最后交给女儿。这便是汤里的时光了。人生有这样一碗汤，不论里面漂荡的是洁白的莲子还是碧绿的菜叶，还有什么不甘的呢。

                                                    2015.1.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