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一天

哦，天哪！

    清晨，雾气蒙蒙的，也许就是所谓山岚吧。山躲在烟雾里，乳白融着玫红的雾，山若隐若现，那些阴森森的树里藏着些什么呢？美丽的小鸟，或者凶猛的野兽吧？清晨的山就像婴儿眼里的世界，躲着无数诱人的神秘，又隐隐笼罩着淡淡的畏惧。直到阳光尖刻地撕开山的面纱，才赫然显出那些神秘的真相，原来那些展翅欲飞的是松树的侧枝，而凶猛狰狞的不过是长了苍苔的石头。

    除了对这个世界知之不多的孩子，谁又愿意这样去看一座山呢？我们宁愿山烟雾缭绕，宁愿山色迷蒙，宁愿看一座不像山的山，甚至为此跋涉千里。

    正午，冬天的阳光显得特别明亮，温度可能差了点儿。车子沿山脚的公路飞驰。远山在阳光下泛着灰蓝色的亚光，起起落落的，如一排无声涌动的海浪；而近山则清晰异常，马群一样从车窗外轰隆隆地奔驰而过，连马飘扬的鬃毛都在阳光下闪亮。为什么远山退去的速度会比近处的慢呢？那深奥的波浪，历史一般地衬托在远处，让近处的山不单薄、不孤单，前景与后景呼应得如此默契。

    人在奋力奔跑着，用双脚或者借着车轮。远山终究变成了近山，而刚才的近山很快又变成了远山。现实和历史也是这样交替上演的么？那一刻，真不知道是在欣赏近山还是在追逐远山。其实心里知道，远山是无法触摸的，摸到了，就成了近山。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待远去归来，已是黄昏。所有的山峰都在夕阳下清晰地把剪影投射在暗蓝的天幕上，然而那些树和草却又朦胧了，像着在山上的斑斓的色块，不再把自己当作画面的主体。抓大放小，永远是黄昏的智慧。一座座山峰完全重叠成一个整体，高低错落地搭配着，共同刻画一座座山峰面对寒风、面对即将到来的夜晚而显现的刚毅。而且，那种浓浓淡淡的韵律里有了一种情绪，像是回忆，又像重复了多少回的梦境。

    所有人都是生活在现实里的，未来从现实里穿过，穿过现实的未来转瞬变成了过去。而在现实中活着的人总喜欢把三者叠合起来，把叠合成的那道山脉的剪影叫做人生。人生是什么呢？是走来走去的脚步，还是吹得人满脸年轮的时间？树的年轮藏在心里，人的年轮内外相连。

    山静默了。它们回答不了太多的追问，或者是不愿回答。若干年后，如果有人像我今天一样从这些山脚走过，是不是也会产生这样不着边际的思绪？那时的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它们会问起这个后来的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吗？山不知道的，从山脚走过的人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我自己：我在一个个瞬间里，莫名其妙地穿梭，走在当下，奔向未来，快速地成为过去。

                                                     2015.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