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拾贝
哦,天哪!
我们的生活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连续的故事,而是由许许多多碎片连缀起来的一个小册子。你不能要求整本故事都繁花似锦或者金光满地,但是,那些温暖如春的碎片,也可用来喂养自己的灵魂,就像我们无法拥有浩瀚的大海,却可以捡拾几枚美丽的贝壳,采撷几朵洁白的浪花,以此来安慰对大海的思念与无奈。
1
最近天气比较暖和,但雾霾也很重。
连续几天早上骑车往单位走,发现头顶的天空是那样蓝。环视四周,依然雾蒙蒙的。但是,雾霾在朝阳的照射下,泛出粉红色的光。整个天空像一片宁静的湖,中间是蓝蓝的湖水,周围是浅浅的沙滩,天与地接的地方是起伏的小山,还有墨绿的树。大地仿佛倒映在天湖里。
奇妙的是,我走到哪里,那片蓝色的湖就跟到哪里,周围依然是沙滩、小山和树,偶尔有一只小鸟飞过,而我宛在水中央了。
能在雾霾的围困中,看到头顶有一片清澈的蓝天,这是一种幸运。如果抬起头来,我想,谁都会发现这样一片天空。
2
那天坐BRT从外地回来,车刚走了一站,遇到邻居大哥大嫂上车,赶紧让座,彼此谦让了半天——要是被鲁迅先生看到,不知又要说国人什么什么了。
一位俄罗斯大妈坐在朝后的座椅上,平静地看着我们,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我不知道,如果在俄罗斯,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多余,在中国还是必要的,因为车上的人很拥挤,拥挤得像我们的城市,不相互谦让些就要撞车。大妈那双蓝灰色眼睛真好看,让我想起符拉迪沃斯托克晨雾中的海湾。或许她不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事件,但是看向我的目光依然那样柔和而慈祥。
我一直站在她的边上,她的对面是一位俄罗斯大叔。
过了开发区,有一个外国专家小区,他们要下车。大妈需要从车里一个高高的台子上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又怕她们国家不喜欢这样的帮助,于是只做出搀扶的样子,手已在半路上停下来。大妈微笑了一下,一边从我身边挤过一边轻轻地说:谢谢。用的是汉语。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呀!她的感谢并不是因为我帮了她什么,而是对我一时善意的首肯吧。善意似乎比善行更容易做到。
3
天已经黑很久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从窗口望出去,街上灯火辉煌。大街小巷里的车灯在浑浊的暮色里拖着长长的尾光,让人想起小时候深秋初冬时节,夜晚南飞雁阵的鸣叫。这些游走着的灯光,载着疲惫了一天的人回家。在这小小的城里,家家户户开门的那一瞬间,该有多少有趣的场景啊。没有办法一家一家去考察,单是想想心里已经温暖了。
有天晚上,一边吃晚饭一边和孩子一起看《好运查莉》。查莉的父母因为在商店买东西排队的事儿闹别扭呢,发誓不再和对方说话。几个孩子想晚上在家里开个Paty,想方设法哄父母和好,让他们按计划去宾馆度假,给他们腾出空间和时间。可是父母双方都在计算二十年来自己主动道歉的次数,那种孩子般的认真劲儿,谁看着都会忍俊不禁。
让我感觉美好的,还不是家庭成员之间的自由与风趣,而是他们向对方表达不满时也透露着的平等与在意。那才是真实的生活呢,不像一些作品里,要么一团和气,要么唇枪舌剑,甚至家人之间也要用尽心机。生活是一种智慧,可惜,我们经常误把心机当作智慧。
4
《狼图腾》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宽阔的湖面倒映着朵朵白云,亮得耀眼,一群胆大的大雁绿头鸭,又从北面沼泽飞回来。倒影中,水鸟们在水里穿云破雾,不一会儿又稳稳地浮在水中白云软垫上。”这是六十年代内蒙古大草原上即将被人类侵扰的原始天鹅湖。读这段文字,心里一直荡漾着透明的喜悦,但是也有不安的波纹在一波一波地撞击,因为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不会逃过人类猎奇甚或贪婪的眼睛。
果然,人们装着先进的观念来到了草原,观念扛着先进的武器进驻了草原,偷鸟蛋,吃天鹅,猎狼群,诱旱獭,草原上的一切都被颠覆了,连长生天也叹息奈何。那位老阿爸站在高高的山冈上流下了浑浊的老泪,唱起了带着狼声的童谣。陪着他流泪的,还有一个汉族的小伙子,是位懂得草原狼的知青。
我去过大草原,走过广袤的草场,看过河流肠曲的额尔古纳湿地,还有那些让人心魄摇荡的野花,所以能够理解美被撕碎时的感受。可是,旅游难道不是一种观念的入侵、脚步的践踏吗?我为所谓的文明而脸红,更为打着文明旗号而侵扰别人灵魂的行为而羞愧。其实,强权或者所谓文明和能力、文化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因为喜爱,所以伤害,因为憎恨,所以伤害,因为无所谓,所以伤害——生活中,这样的悖论该如何消弭呢?人类活该没有动物相伴,活该没有植物相伴,活该没有人相伴,在自以为是中去忍受孤独与僵硬。所以,我不再抱怨雾霾,不再抱怨拥挤,不再抱怨冷漠——这一切的产生,也有我的份儿啊。
2014.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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