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哦，天哪！

    遥望夜空，只有一轮孤零零的月亮，在寒冷的夜色里洒着无法温暖的清晖。是啊，浪漫的季节已然过去，月色亦如霜雪般清澈而冷凝。夏日里密密麻麻的星星们呢？都哪儿去了？斗转星移，霜冷长河，那些在朦胧中相依相伴的星星也忽聚忽散，一如我儿时的伙伴，如今零落天涯，各自为生计而在风霜中雕刻额头的沟渠。

    当年那些在月色下大呼小叫不肯随父母钻进暖被的岁月里，何曾想过会有今日的萧条。连回忆都荒疏了。岁月一定要这样么？一定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让我们变成不再开花的老树，只记得寒来暑往的年轮么？好在年轮把童年圈住了，却把那些隔山隔水的伙伴圈在了岁月之外，至今想起的，仍是他们当年的孩童模样，还是那样淘气，还是那样涎赖，还是那样小小的人在雪地里走。或许岁月唯一没有放过的人是我吧，让我变成苍老的模样去陪伴与我同龄的“孩童”。那些在记忆里走来走去的影子，朦胧的背景一样淡淡地衬托在五颜六色的舞台背后。

    在我们行走的道路上，总有一个人是傻的，她相信岁月会饶过我们，永远保持初识时的矫健与机敏，所以才肯以身相许；如果她知道我如此不是时光的对手，还有勇气一路相随吗？——当然，我也和她一样。朝朝相见，我们便把岁月给骗了，从来不曾发现彼此有什么异样，永远是当年的那个人。或许是时光把我们给骗了，让我们拥有最多的时间相互陪伴，用柔和与包容的目光接纳彼此出现的第一根白发，然后是第二根、第三跟……

    唠叨的都是眼前的日子，都是当初不曾料到的曲折或者顺遂。偶尔提起当年的情景，倒觉得有些羞涩，甚至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就决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个人呢？幸亏年轻时懵懂，否则定然是胆战心惊的。未来也会一起说说的，但很少把自己放进去，说的都是孩子的事儿，因为知道自己的未来并非“夕阳无限好”那般美妙，迟早会无法相伴的，是否心碎欲绝且不说，单是那种无依无靠的不适就要了人的命。爱人的陪伴永远在当下，分享或者分担，像一双尝尽百味的筷子。

    还好有孩子。孩子如老树根旁长出的新条，带着父母重新走一遍童年与青年的路——孩子就是我们成长历程的回忆。有的父母说：孩子啊，我不要你孝敬，也不要你养老，生你，只要有你陪伴就好。这才是父母的心声啊。没有人试图把自己的晚年捆绑在孩子身上，不论社会能否承担得起老人安度晚年的责任，父母对子女的依赖永远是精神上的。

    孩子，有你真好！虽然很少说出口，但面对孩子，这句话总是在舌尖上缭绕。生活中多少烦恼、无奈、伤感，都在孩子面前冰消云散，甚至化作甜蜜的忧愁。孩子是生活的净化器，他们让我们收起过去，放下现在，和他们一心一意地面对未来，让我们不惮于衰老，甚至不惧怕死亡。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大概就在于知道勾画和规划未来吧。如果人也不管明天如何，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在今天里陶醉、沉沦、愤怒或者颓然。孩子不允许我们这样，于是我们只好面对今天的阴雨期待明天阳光灿烂，面对今天的金碧辉煌想着明天的茅檐低小。有了明天，今天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孩子的陪伴就是我们暗夜里的星光，未必照得亮脚下的路，却能搞得清行走的方向。

    当然，在陪伴的人群里，最应该说的是父母，没有他们的陪伴，我们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生命的每一个季节都是一片荒芜。父母健在，便以琐琐碎碎陪伴我们，让我们在对他们的牵挂中感受温暖，感受年轻，感受节日和家；他们不在了，便以回忆陪伴我们，让我们在失落中感受拥有时的福气，在苦难时感受无可逃避的勇敢，在浮躁前感受岁月匆匆和心神淡定。父母的陪伴，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应该作为人而存在，而不是其它的事物。父母的陪伴是终生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完，那就不说吧，让这种陪伴在血液里流淌，然后传递给我们的孩子。

    人生的路只能一个人默默地走。 感谢上苍，却安排这么多人一路相伴。当然还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花鸟虫鱼，当然还有满天繁星或者一轮孤月，还有自己。

                                                       2014.1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