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翅膀

哦，天哪！

    冬天的空气多么凝重，像一块包裹着大地的巨冰。小鸟嘎吱嘎吱地划开空气飞向远方，它的身后，阳光在穿透空气时被折弯，带着绚丽的色彩洒向大地；尖锐的风，打着呼哨冲进来，人、树和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有点站立不稳，东倒西歪。鸟儿一个漂亮的转身，在空气里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久久不肯消失，仿佛小时候冰鞋在冰面上划出的痕迹。

    鸟儿的羽毛那么单薄，翅膀在寒风里竟然没有冻僵，对于怕冷的人而言，有点不可思议。——一定有一股热流在温暖着那对翅膀。有时看着鸟儿在空气中愈走愈小的背影，会突然涌起莫名的感动：它的能量来自山尖尖上的太阳，还是空阔的远方？有了方向，寒冷就不成为阻力了，只要走起来、飞起来，自身就有热量。我没有小鸟的翅膀，但有追随它们的目光。

    而更多飞翔的鸟儿，身后没有追随的目光。这在寒冷的冬天，有点让人心寒。但是鸟儿不看身后，飞翔是它们蓝天下、阳光里的生活，不是舞台上、灯光中的舞蹈，所以不需要关注和掌声。那是和天鹅湖、孔雀舞完全不同的行为，那是它们自己的事，也是为它们自己。这跟开在田野的花、结在山谷里的果一样，不是为了别人看见、欣赏，而是生命的需要。是生命的需要，所以，有没有人知道，都不偷懒。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别人目光的拖累，鸟儿才飞得如此自在、如此优美吧。翅膀的律动与心的律动吻合，那是多么美妙的心境啊。

    在这寒冷的冬天，鸟儿因为有翅膀而受人仰望，也因为有翅膀而与人类深深地隔膜。我没有鸟儿的翅膀，所以只能站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天冷了站在这里，天热了还站在这里，站得像一棵树。我知道南方的温暖，也知道北方的辽阔，但是远方属于鸟儿，我只能像一棵树一样站在脚下的土地上。

    站成一棵树也是很不错的，鸟儿在天空呆得厌倦了可以落下来休息一下，鸟儿虽然有翅膀，可最终还是要落到地上的，如果没有树，它们到哪里落脚呢？即便是荒凉的冬季，大地对于鸟儿的意义与任何一个季节相比也不会改变，不能回到地面的鸟儿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了大地，翅膀才有它的意义。鸟儿不会死在空中。

    其实，天上的许多内容都来自大地。也许有一天，天空中不再有白云，不再阳光，也不再有小鸟，但是，我们知道这些都曾有过，小鸟翅膀留下的弧线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天空可以因为人的记忆而不空，我们的心里也不空。记忆可以温暖因消失留下的寂寞。

    尽管人在冬天里特别喜欢回忆，但事实上冬天是不适合回忆的，冬天适合展望，正所谓“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式的自我安慰。回忆和展望都是人类的翅膀。鸟儿的翅膀在当下，而人类的翅膀恰恰不在，它在过去或者未来。

                                                     2014.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