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地走过

哦，天哪！

    这个结，在心里已经纠起好多年了。纠起这个结的原因，是一次次的行走。

    火车在广袤的原野上行驶，经常截断各种形态的乡道，三两头牛和牵牛的老汉、一群羊和放羊的娃，默默地站在道口，等待火车驶过；有的时候火车还会拦住一辆拖拉机或者农用汽车的去路，那车上装着稻谷、肥料或者拖回的日用品，有时坐着几个出行的人，衣着简朴，色彩却很艳丽。

    火车驶进一座座城市，每一个路口都有很多很多人和车等待通行，上学的孩子、上班的男人和女人、买菜的老人，自行车、公交车、私家车或者公务车……我没有办法罗列这些人的身份，也来不及观察他们的相貌和神情，火车就哐当哐当地载着满车乘客匆匆驶过。有时心里会突然涌起一丝愧意，不好意思，我的行程挡了你们的路；有时带着欢愉的心情欣赏着路口的人，多么生动的生活啊，每个人都在自己真实的情境和心境中，喜悦或苦恼，平静或烦躁，爱着或恨着；有时则草草通过，看得太多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坐汽车行走与坐火车有很大的不同，火车有点霸气，它来了，别人都得让着，车内的人也很孤清，似乎车外的人才是芸芸众生，自己则已从生活的现场逸出；而汽车则与行人混在一起，互相避让着或者争抢着，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车外的人一样行走在生活里，甚至还会羡慕人家身在乡土的安适，为自己是个匆匆过客而黯然。

    道口前，火车从我的眼前轰隆隆驶过，我只看到一个个窗口闪过的灯光；公路边，汽车从我身旁飘然远去，我只用衣袖挥一挥烟尘。我知道，车里坐着行程里的人，而我则是他们眼里的放羊娃、上班族或者买菜的老人，甚至根本没有进入他们的目光。车里的人可曾推测过我究竟是谁、要干嘛、怀着怎样的心情？

    然而，所有行走着的人都没有交流，哪怕只是交换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大家都这样轻易地走过彼此，不曾在意，也永远不会想起。彼此都在行走着，我为我的目的地，他为他的心中事。而每当此时，我的心底就会幽幽地响起一个声音：

    也许今生只有这一次相遇，却未能相识

    也许曾无数次擦肩而过，终究还是陌路

    你是我匆匆行程的看客，而我也是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尘埃吗

    为什么不能看清，对方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这是我唱给自己的流浪之歌，也是自己在心里绾下的一个结。

    是的，每一辆陌生的车子从身边驶过，我们从来不曾想过里面是否坐着儿时一起和烂泥的伙伴，过去同一张桌子的同学，曾经坐过一辆车的旅友，或者——未来的爱人。我们很难想到这些匆匆而过的车会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因而无知无觉、无牵无挂，任其东西。每天走过一个个路口，南来北往的人在红灯前聚集，又在绿灯下各奔东西，有谁突然意识到身边那个身影是一位牵挂着孩子的母亲或者一个刚刚被上司训斥过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是浩瀚大漠里的一粒沙，每个人都没有一点粘性，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风里飘荡起落。

    我们就这样轻易地在这个世界里走过，把彼此当作不相干的人。

                                                     2014.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