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哦，天哪！

    秋渐渐深了，夜晚，窗外草丛里蝈蝈们的歌声有些嘶哑。整整一个夏和半个秋的抒情，哪里能一直字正腔圆？当不是流感。

    每天晚上那只领头的蝈蝈，今晚没唱。蝈蝈们的合唱有些凌乱，特别是到高潮时，缺少一串拔尖儿的音符，有点要溃不成军的样子。先前一直在为蝈蝈伴奏音的蛐蛐儿，此时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像是对蝈蝈们歌声的嘲笑，让人不禁莞尔——世间的消长原本如此，一茬一茬的，一阵一阵的，一类一类的。蛐蛐儿原本善斗，趁机较较劲也在情理之中，反正都是秋声，且欣赏就是了。

    有些纳闷儿的是，那只夜夜领唱的蝈蝈哪儿去了呢？怎么忍心扔下这支埋在黑夜和秋风里的合唱队伍？要是年轻的时候，我想我一准儿会推门出去一探究竟，尽管知道多数看不到什么，看到了也未必能理解虫子们的事情，但是那份好奇谁能阻挡？夜的黑暗、秋风微凉哪里能阻挡年轻人的阳光与热情！如今淡然，把心中的疑惑权当作给想象的空间，让未知变成种种妙趣横生的猜想——生病了，串门儿了，厌倦了……人世间的故事在草丛里一幕幕上演，

    还有一个困惑：为什么没有第二只蝈蝈领起合唱的主旋律呢？莫非所有的蝈蝈早已习惯了自己伴唱的角色？动物之间的规则常常比人类更强大，倒不像人类总以突破规矩为能事、乐事，一边唯唯诺诺，一边觊觎，甚至做出弑父杀兄的不伦之事。规则其实就是一种生活逻辑，“如果怎样，就会怎样”或者“只有怎样，才能怎样”，在这个逻辑中，人们可以判定自己的位置，明确自己的方向；如果失去了这个逻辑，就会失去目标，变得盲动、盲从、茫然，就会失去动力，变得松懈、松散、消沉。很多英雄喜欢高呼“重建新秩序”，实际上是一种欺骗，所谓重建，不就是对现有秩序的藐视与践踏吗？新秩序，是不是一定比现有秩序合理？——扯远了，还是回到这片草丛里来吧，且听蝈蝈们唱歌。

    这群没有领头的蝈蝈没有放弃歌唱，即便歌声凌乱，即便被蛐蛐们嘲弄，依然没有放弃歌唱，这是本分。本分是一种坚守，哪怕无人知晓、无人问津，依然遵守内心的规则，不放弃、不敷衍，用自己沙哑的声音讲述夜晚的故事，演绎秋天的情怀。这是一种无需规则约束的品质，是一种本能或者超越。在萧索的秋风里，我被蝈蝈们凌乱的歌声打动了，仿佛看到林莽雪原、茫茫戈壁之中为固守疆土而一枪一弹战斗的散兵游勇、孤胆英雄。

    然而，它们不是英雄，在人的眼里，它们就是一些不久将被动冻僵的秋虫，一群落泊的歌手。

                                                      2014.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