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哦，天哪！

    今年，你只给我找出两套夏季的服装。你说，天天看相同的衣服，即使落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认出我的样子。事实上，我穿什么样的衣服也不会走丢。现在可好，天下雨了，如果洗的衣服不干，后天我该穿什么呢，孩儿他娘？

    哗啦啦的雨是从半夜开始的，下雨时我正在梦里。梦里，我失散于异乡的街头。落雨的声音溅到梦里来，淋湿了我梦中的头发。我很担心雨淋湿衣服，那样我就要换衣服了，就不方便识认了。在这异乡的街头，如果孩子和他妈妈认不出我的样子，我还能沿着做梦的线索走回去吗？孩子和他妈妈又该沿着什么样的路径回家呢？

    太害怕失散了。所以，即使在梦里，我也希望一家人在一起，穿着他们习惯的的衣衫，让他们不仅能看到颜色，还能闻到气味。可是，下雨了，窗外真的在下雨，哗啦啦的声音就快要把我的梦吵醒，而梦中我在异乡的街头还没有回到家里，这雨会把我的梦淋湿吗？还好，在醒来的那一刻，我拉住了孩子的小手，我呼地一声坐起来时没有叫出声来。孩子妈妈含糊地问：做噩梦了？我说：下雨了。

    雨滋润着牵挂，平时搁置一旁的情感，在雨天会像树林里的蘑菇跟木耳一样复活、长大。家里敞开的窗户，阳台上晾晒的衣物，都忘在一边了，但亮晶晶的雨点会提醒：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融解在人群里的亲人、朋友，也被暂置于工作之外，可是缠绵的雨丝会软化僵硬的情绪：他们都带了雨具吗？甚至，那些散在院子里的鸡雏，知道躲雨吗？牵挂是一份柔软的情感，与被牵挂一样幸福。史铁生说“忘记和不曾觉察的事等于从未发生”，下雨让我们想起，也让我们在意，生活才会留下痕迹和故事。

    据说日本一个著名的俳句是“青蛙跳进池塘中，噗通”，用极简练的语言传递了大自然中美好的瞬间。第一次听到这个俳句时，我的大脑里联想起的是年少时家里的菜园边。我和妈妈在打理园子里的青菜，突然就下起雨来。我扶着妈妈往家跑，草丛里的青蛙惊慌失措地跳进水塘，发出咚咚的水声。高高举起的荷叶上聚起大大的水珠，水银一样在荷叶的心里滚来滚去。不是这场雨，我怎么能记住大自然赐予的别样风景呢？不是这场雨，我用什么事件来承载对妈妈的怀念呢？

    面对时急时缓的雨，孩子会问我：爸，下雨是上帝在玩水枪吗？我只好笑，他的上帝也是和他一样顽皮的孩子。而我的世界里，下雨有时是上帝对人间的恶作剧，有时是上帝对某些人的惩罚，有时是上帝对一些人的怜悯，有时竟是上帝被人类的真情所感动，那是一位有着喜怒哀乐的上帝，像一位带着人情味儿的君王，因而雨也就有着溶解着人心的千万种姿态和意味。

    下雨了。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会在瞬间变得慵懒起来，放下手里的事情，站到窗前静静地看那些雨云、雨线、雨滴，各种人生况味就随着雨的节奏道高低深浅地在心头弥漫。

                                                    2014.8.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