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倒影

哦，天哪！

    学游泳的孩子们整齐地站在泳池边，听教练讲解动作要领。身上只穿一条小泳裤，白胖的或者黑瘦的身体纤毫毕现。教练不厌其烦地讲着，比划着，就是不肯让孩子们下水去玩一会儿。孩子们的身体倒映在水面上，也许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形象，就被教练的一个示范动作给搅碎了。那些影子努力地从房顶、墙壁的影子里剥离出来，聚拢，成形，刚刚有点眉目，教练又做了一个动作。

    泳池边上有一道宽阔的玻璃墙，家长就或站或坐地从这里观察孩子的学习情况。如果目光有色彩，那道玻璃墙可能早已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了，如果目光有温度，那道玻璃墙会不会被灼烧出一个个形状不一的小洞？

    我发现，孩子的身体比去年高大了，也结实了，但是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比身体更强大的灵魂，要不如何承载得动墙里墙外殷殷的希望？好在孩子们看不到玻璃墙外的目光，否则再清澈的水也无法将他们的小脑袋托出水面。

    我也会一点水，小时候和小伙伴在河边自己学会的。那时，父母似乎不知道游泳对身体的帮助，唯恐我们不小心淹死，总是禁止我们下河。可是，那清凉的诱惑、那嬉闹的快乐如何禁止得了！在这个河湾、那个河滩，到处留下我们瘦弱的影子和欢快的笑声。没有泳衣，没有泳镜，没有泳帽，没有鼻夹和耳塞，甚至有的人连一条像样的小短裤都没有，但是我们有自由自在的一河水，在里面潜着、翻着、跳着，顺便还抓抓小鱼小虾，渐渐地就可以把自己浮在水面上了。

    我们毫无规矩的动作，把倒映的天搅碎了，把倒映的山搅碎了，把倒映的柳树、杨树、榆树搅碎了，搅出了满河跳跃的阳光。回到家里，自豪地宣布：我会凫水了！父母淡淡一笑，说：别忘了，牢里都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我们不管这些深奥的道理，相信水已经和自己相处友好了。然后一家人吃饭，端上来的，就是我们抓来的小鱼小虾。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这是《老子》里的名句，道家的核心理念是“道法自然”。妈妈说小孩子都喜欢水、土和粮食，因为没有固定的形状，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看着水边的孩子们，真想带他们到我们小时候玩水的河边去疯一阵子，可是那里的水还能下去吗？那混浊的河流还能把天倒映进去、把山倒映进去、把树倒映进去、把人倒映进去吗？看来他们只能站在泳池边，等着教练那个迟迟不发的“下水”的命令了。

                                                      2014.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