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能再说了

哦，天哪！

    如果父母健在，你永远不会觉得孤独，哪怕你和父母相处得并不好；如果父母已经不在，有些话就不能再说了，哪怕你的朋友再多，亲人和你再亲，也不行。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我是揣摩了很久很久的。

    读过许多文字，讲述自己和父母相处的。有的文字写和父母关系不融洽，自己个性强，或者父母不理解孩子，有反思也有郁闷。大部分是写和父母相处好的，一往情深，让人羡慕。事实可能未必如此，生活是相当复杂的，好多东西并不肯屈服于情感甚至血缘，但是对父母的爱与依恋符合中国的孝道，符合人类本性，符合天伦，所以常常被感动。

    那些琐琐碎碎的生活啊，不向父母说，还能跟谁说呢？夫妻之间需要相互鼓励和欣赏，子女需要正面引导或劝戒，可是生活怎么可能美好得像皇帝家的花园一样呢？那些念叨给父母的人生感慨、怀才不遇、蜚短流长、人情世态，说完觉得很轻松，仿佛一堆脏皱的旧衣服、杂乱的旧家具终于处理给喜欢它们的人。如果没有父母，很多事情只能放在自己心里，闷出霉斑，长出锈红色的菌子，发酵出刺鼻的怨气。

    是啊，如果没有父母，有些话就无处可说了。除了他们，谁愿意收留你那些打碎的生活瓷片呢，谁愿意耐心地为你修复那些缺边少沿儿的瓶瓶罐罐呢。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面对苍茫夜色，心里心外都是捧不住的空落。

    当然，有些话对父母也不能说，以免让他们担心或者伤感。我自己推想，如果我的父母还健在，我最想跟他们说和不能跟他们说的话会是什么呢？

    在雨音大姐的博客里读到过一首诗，对下面这几句印象特别深刻：“妈妈啊，你不要再老了/你再老下去/我就没有妈妈了//没有妈妈的儿子/年龄再大也还是孤儿啊……”或许这也是我想对父母说的吧。他们去世后的这些年里，我经历着各种变故，酸甜苦辣都咽在肚子里，要是他们还在多好啊，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肯定不会变得老气横秋。父母在，孩子不论多大都不会觉得自己老的。

    如果我的父母健在，我不能跟他们说的，应该也还是这句话。我怎么忍心让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人世间苦苦支撑、一天天衰老呢？我怎么忍心把年迈的父母当成自己心情的垃圾桶呢？我怎么忍心让父母那么长时间走在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上，饱受病痛和恐慌的折磨呢？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的父母听到我说“没有妈妈的儿子/年龄再大也还是孤儿啊”，他们该有多么心痛，他们该对自己的年迈多么无奈。所以，我们不能用爱来提醒父母正在一天天衰老，我们不能不让父母老去，也不能不让父母去到另一个世界，他们也需要休息啊。

    不再唠叨了。窗外夜色正好，深蓝的天空，大块大块的白云静静地浮在那里，让人仿佛站在辽阔的草原上。在这样的背景下，人没有什么心事要向谁倾诉，只有淡淡的喜悦。

                                                    201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