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浮着生命

哦，天哪！

    小时候学《西游记》，里面讲到唐僧的善心，有“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句子，觉得这和尚真是多此一举，扫地是你的事，蝼蚁在不在是它的事，只要你不是有意去伤害，有什么必要担心呢？至于飞蛾扑火，那是它们的天性，非要用个纱把灯罩起来，似乎更是小题大做了。

    至于父母教育的为善之道，大多也是不太往心里去的。当时更愿意接受领袖的主张，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觉得这样才对等，才公平，哪能“人若骂我不还口，人若打我快快跑”呢，那样不是太没种、太窝囊！

    及至大学毕业后，母亲生病住院，看到那么多病人痛苦异常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排队候诊，才觉得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唯一的，哪怕再低微的生命面对痛苦和死亡，也都会百般珍惜、竭尽全力。茫茫人海中，我们不比任何人高大，更不比任何人高贵。平时觉得自己、家人应该成为世界的中心，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种虚妄和自大。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心里忍不住对自己说：让让他，再让让他。哥哥从外面回来，我几乎还在挂号长队的尾巴上。哥哥着急了，说：你这个样子，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看上病啊？回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妈妈，脸上不是痛苦的阴云，倒是会心的微笑——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的举动，而这些恰好是她和父亲一直教育我们的。

    那天单位招考，整个考点人山人海，拥挤得像一个蜂巢。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期待，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多么鲜活的生命，却要被生活驱赶到一个角落里来相互挤压、争夺……招考工作组织过程中，领导一再强调一定要保证公平、公正，因为没有私心，这样的要求就不怎么往心里去，看到这种场景，想到这些考生背后还有亲人、家庭，公正之心让自己身心肃然。然而公正公平能解决问题吗？不管你多么公平，总要有许多人落选，要承受生活的压力，这是公正无法解决的。而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别的，无能为力。

    天气越来越暖了，杨花柳絮在空气里飘浮，小虫子在空气里飞舞，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花粉在空气里传播……不论看得见看不见，都是生命在流动。一阵风强，空气里的生命是这种形态，一阵风弱，这些生命又是另一种形态。左右这些生命的，还有阳光、水，还有小鸟，还有人……自然和社会的力量，让每个生命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让人心痛、无奈。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和它们一起飘浮。

    竞争，适者生存，这些铿锵的、真实的规则显得如此冷酷。

    然而现实就这样硬生生地摆在每个生命面前，谁都不可能回避。既然要生存，生命与生命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必须消解，消解于对生命的彼此认同，消解于人性的永恒一致，消解于面对的共同苦难。我做不了唐僧，也不至于以纱罩灯，但是，面对南来北往的风、风里那些飘浮的生命，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让我们都好好活着。

                                                                 201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