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哦，天哪！

    进入夏季了，天气应该很热了。然而天气并不热，只是很温暖，早晚甚至还有一些凉意。热，不过是人凭着“夏”作出的推测。

    但是花开得正好。一排篱笆边的蔷薇一夜之间开放，在浓绿的叶子间布满千万朵粉红的花，惹得行人忍不住驻足观看。马路两边的香樟也绽开了密密麻麻的小碎花，和油亮的叶子浑然一体，但是那幽幽的香气却毫不含糊，暖暖地飘散在空气中，伴你一路前行。有花的季节总是让人开心的，为那些花的颜色、花的香味、花的形状，还有花的节奏——自然界就是这么神奇，到了哪个节气，就像奉了旨意一样，该开的花就都开了。

    山坡上的槐花开成了一柄巨大的花伞，在万绿丛中像一座洁白的雕塑。不过有些树的枝条被采槐花的人折断了，连看到这情形的人都觉得惭愧。孩子问：这些人明年不打算采槐花了吗？为什么要把树枝折断？我不好解释，是贪婪，是自私，还是一种掠夺心态？只好说：人的修养不同，做出来的事也不相同。任何时候，我们都无法让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想问题。

    这几天蚕宝宝长得特别快，已经由几个星期前的小黑点长成好几厘米长的白胖子了。吃得也多，这边撒下桑叶，那边就吃成了纱网，几乎每天傍晚都要到海边的山上去采一次桑叶，喂得很辛苦。我说：宝宝们，快“上山”吧，你们不“上山”我就得天天上山。孩子看我跑来跑去的，和我商量说要不就把它们倒进桑树林子吧，让它们自己随便吃。我说它们已经在我们家生活了两代了，怎么着也不能扔掉啊，要让它们好好活着。

    养蚕是为了让孩子观察，让他学习与桑、蚕和茧相关的知识，而当孩子觉得事情成为负担，养蚕又可以给他带来爱心和意志力的培养——只要我们做给他看就行了，不需要说教。无论如何都要感谢这些憨憨的小虫子。晚上给它们喂食，听它们沙沙沙的咀嚼声，心里宁静得像窗外还没有长满的月色。它们终于吃饱了，躺在剩下的残叶上安睡，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要往孩子肚子里填食物，直到孩子吃不下。每天下班以后才去采桑叶，采好一天的食物天色已经擦黑，从山顶向西看，一抹余霞，万点灯火，海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海的远处闪烁着几点渔火。在初夏的晚风里行走，还有什么样的生活比这更真切又让人感觉更虚幻呢？没有什么天然就充满诗意，只有人觉得好才好。

    山村人家的樱桃熟了，满树沉甸甸的鲜红与水灵。这应时的水果竟然成了山村的节日，有人家往城里亲戚家送，有人家往附近的市场上送，有人家把樱桃摆在路边等着行人光顾，还有人家索性约了亲戚朋友来家里边摘边吃。本地樱桃熟成鲜红、甘甜的水滴一样，摘下来是不能过夜的，运送要放在垫了纸的竹篮里，悬空挂在车子上。亲戚或者朋友电话过来，说樱桃熟透了，有时间来摘吗？没时间，就送过来，脸上挂着忙碌的汗珠，脸膛红红的，荡漾着真诚的笑意。表示感谢，人家说：不值什么，尝个新鲜。或许真的不值什么，不过采摘樱桃是相当辛苦的，篮子挂在树枝上，人像小鸟一样从这一枝攀到另一枝，脸仰许久才能摘一小篮子，然后把一年一度的甘甜送给自己爱着的、敬着的或者求着的人。那水灵灵的樱桃，在送樱桃人的心里，便有了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这就是初夏了，一个温煦而宁静的季节，人们庸常而真实地生活着。这样的日子是清朗的，人不是生活在集体性的暗示里，不是生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更不是生活在似是而非的幻觉里——做着寻常的事情，感受着真切的喜乐。

                                                                 201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