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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眼睛

(2014-04-17 20:29:36)
标签:

村庄

眼睛

规则

俗成

分类: 生活絮语

村庄的眼睛 村庄的眼睛

哦,天哪!

    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已经面目全非了。前后也回去过不少次,但是无论如何也记不住谁家住在什么地方。我想这和村庄的变迁没有全然联系,那些一直住在村庄、看着村庄变化的人一定能记得住。——对村庄变化的不适应,恰恰是因为我不再属于那里,那里留给我的记忆是她曾经的怀抱,那些泥土和草做成的房屋,那些树的样子,还有三口带着传说的“大井”。

    说是“井”,其实不过是镶嵌在村庄里的三个很大的水塘,至于为什么叫“井”,父辈也只能说一直都这样叫,没有明确的历史,也没有什么掌故,大概只因为它们不与任何河流相连,就像一口井吧。在平整的土地上凭空出来三个水塘,的确有点不好理解,而这三个水塘就像村庄的眼睛一样,静静地看着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制造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最熟悉的是东井。东西长约百米,南北宽约二十米,是个椭圆形。南北两边长着许多树,榆树、椿树什么的,南北岸边很陡,被波浪冲刷得深凹进去,从对面能看到树的根须,所以很少有人敢靠近。东井的西头是妈妈她们洗衣服的地方,东头到了夏天就是孩子们洗澡和玩水的天堂。东井里有很多鱼,但因为水深,很少有人捉到。只有到了冬天,人们要用斛斗连天带夜地把水斛干,目的是挖出井底的淤泥,留到春天作田里的底肥,这时才知道井的内容如此丰富。东井底偏东头有个泉眼,有人神乎其神地说那是通往东海龙宫的出口,平时没人敢往那个地方靠近,快斛干的时候能看到确实有个窟窿汩汩地冒水。这时就有老年人拿来一口大铁锅把它扣住,据说如果不这样,水是无论如何也斛不干的。

    东井是一口干净的井,这是妈妈她们说的,据说从古至今从来没淹死过一个人。有个夏天,本家的一个小弟和几个孩子下去玩水,不小心滑到深处去了,被人发现时已经只露一缕头发梢了,弄上来扛在肩膀上倒水,居然活过来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当时我们正在期末考试,听到哭喊声都从学校跑来看。有个冬天,本家的另一个小弟跑到冰上去玩儿,不小心踏到鸭群趴伏的地方,陷下去了,费了很大力气才被一位军人救上来,脸都冻青了,竟然连感冒都没有。村庄里少不得夫妻拌嘴婆媳怄气之类的事情,也有要去投井寻死的,可是每次刚好有人经过,都没死成。

    但是东井里的水没有人吃,人们只在里面洗衣服、洗菜,或许是因为鸭子天天泡在里面?或许是因为离人家太近,怕有不干净的东西雨天淌进去?不得而知,因为自古而然,大家就一直这样。村庄最大的规则不是法律,也不是人情,而是“俗成”——自古子孙就要孝敬长辈,那么谁都必须这样,否则村庄不容;自古没了丈夫的女人只能守在婆家,那么所有女人必须这样,否则村庄不容;自古男人不能偷鸡摸狗、不能好吃懒做,所有的男人必须规矩、勤勉,否则村庄不容……村庄有眼睛盯着呢,别管这些规则对错,所有人都必须自觉遵守。

    让人有些恐惧的是南井。它近乎一个圆形,四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有的树斜伸到水面上,阴森森的。水面长年浮着一层浅黄色的苔藓,好像一层油皮。岸边被水淘空,酥软而陡峭,经过它旁边时都小心翼翼的。因此,关于南井的故事并不多,只知道井里长着很肥的泥鳅,有几户生活不太讲究的人家会用竹笼捉来炒着吃。妈妈是坚决不碰这些东西的,说都是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长的,想想都恶心。

    南井的东侧和南侧是人家的菜园,东南角有一个小小的豁口,人们喜欢从这里取水浇园。这家菜园和那家菜园的中间是窄窄的地界,爱长苋菜,叶子肥厚鲜嫩,人们从那里经过时,随手掐一把回家,打上一个鸡蛋,就是一锅很好的汤。

    有点儿神秘的是后大井。后大井在村庄的东北角,是一个四角圆滑的方形。据说是一头神牛在这里休息压出来的一个大坑,所以面积非常大,岸边平缓,周围光秃秃的,就这么突兀地汪在大地的中间。因为离村庄有点远,又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孩子们一般不去那里。因为陌生,所以总觉得有点怪异。很早的时候,西北角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上面常年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有人说是那头神牛生小牛留下的胞衣,不过我们从来没敢去考证过。

    北大井的周围是一片泛白的盐碱地,长着一种短而尖硬的茅草,秋冬季节,好事的孩子会跑到那里去放野火。西边是一大片瓜田,夏天常常成为让孩子们变得不那么安分。很多年以后,我家从老宅搬出来重建,就落在瓜田的最西边,宅院里的土特别肥,种什么都长得很旺。那时村庄已经开始膨胀了。

    北大井虽然有点儿神秘,却是村庄的水源,不知道里面的水究竟与另外两个井有什么区别,仿佛听妈妈说过用这里的水做豆腐,豆腐特别白嫩。我想也都是习惯造成的吧,毕竟从来没有人做过科学的检测。村庄的生活常常就是这样,大家都这样,就成了习惯,成了真理。而这种习惯会延续多少代人,除非发生了重大变故,比如说井被填了。

    是的,现在三个井都被填掉了,盖上了房子,村庄扩大了一倍多。没有了井的村庄总让人觉得零乱,好像一幅画没有了“画眼”,一首诗没有了“诗眼”,缺少可以用来标识的参照。以前你要问哪家住在什么地方,非常好说——小谭家啊,在东井南边东头第一家;小三儿家啊,在南井西边最西头;五爷家啊,就是北大井南边那间瓦房……现在该怎么说呢?

    但是生活在村庄里的人肯定有办法说的,他们一定已经在村庄复杂的变迁与现实中,发现了新的眼睛,只是不在那里生活的人不知道那些自然形成的或者人为设定的新的坐标而已。

    三个不是井的井就这样从那片土地上消失了,让人少了许多回忆的附着。至于是应该感叹还是应该惋惜,都不好说,只是记忆留在那个时期的人有些不适应罢了。一直生活在村庄里的人肯定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变化:没有人再缺衣少食,没有人再挑着两只木桶去担水吃,也没有人费心费力去挖什么淤泥当肥料。曾经的茅草屋变成了砖瓦房,又盖起了一幢幢小楼;曾经下雨后泥泞不堪的土路修成了光洁的水泥路,而且横竖有致、四通八达;曾经灰头土脸的人们也都衣着整洁、电脑手机了……我们没有理由因为留恋那些井、那些树、那些人家而要求村庄的人一直过着贫寒的生活,也没有理由指责因为人口膨胀而封了村庄的眼睛;如果对村庄还深怀眷恋,就喜爱现在的村庄吧,尽管内心满是失落。

    不论是否适应井的消失,都必须承认村庄现实的生活比过去好了很多很多;无论如何都得觉着村庄是好的,否则我们就没有故乡了。——或者,今天的村庄就是村庄的眼睛曾经期盼的那个样子?我不再生活在那个村庄,所以还没有确认那里新的规则。

                                                           2014.4.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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