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茶

哦，天哪！

    像我这样大杯大杯喝茶的人，却不喜欢把茶叶扔进杯子里，然后用滚烫的开水冲下去，因为不愿意看见茶叶被冲烫得不停翻滚的痛苦样子。总觉得急切地从茶叶上掠下来的茶味儿太过漂浮，是茶的浅味儿。而把水倒进杯子，再把茶叶撒下去，茶叶可以先慢慢地把水吸足，然后再把味道融入水中，似乎更像茶叶自己的意愿，茶味儿显得敦厚。

    倒进杯子的热水，静下以后水面有一层细细的烟雾游动，看着像春天清晨的湖面。干渴的茶叶落入水面，先触水的一端立即浸水下沉，片刻之后，所有的茶叶都叶尖朝上竖立起来，在烟雾缭绕中散发着山野的清香，宛如春雨中的笋尖，碧绿而渐渐饱满。静静听茶叶喝水，像微风轻拂竹叶，又像小鱼唼喋，水面不停激起细小的水珠，一片春雨如丝。

    喝足了水的茶叶完全舒展开来，恢复了生机，连细小的叶脉都清晰可见。我时常感到诧异：五行中火不是克木的吗？为什么炒制反而使茶叶保存了生命的特质呢？如果茶叶采下来就放进水里养着，经年以后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怕是早就腐烂了。都说“水火无情”，有情无情恐怕还不好一概而论呢。

    轻轻吹一下，那些平展的茶叶会轻轻在水面滑动，仿佛竞发的小舟，冲撞着，又揖让着，在进与退中寻找适合自己的位置。是谁说来着，这个看似混乱的世界，实际是有自己的秩序的，只是我们看不明白而已。有的茶叶已经明白自己的使命，不在水面逗留，开始缓缓下沉了。肉眼还是有点浊，如果能看清楚，那些倾斜下潜的茶叶后面一定曳着一缕浅绿的茶色，每片一缕每片一缕，最终染绿了一杯水，也浸香了一杯茶。

    最后还会有几点小小的茶叶留在水面，那是炒制或者运输时弄出的碎片，喜欢依附在某个小气泡上不肯下沉，让人不禁莞尔：这茶叶跟人何其相似，越是具足的越希望沉到底部去，而那些残缺的偏偏爱浮在表面。不过这样说很委屈了那些茶叶末，因为它们的香味儿一点也不比别人差，是正经的茶，不是混混。

    茶叶沉下去以后，一杯茶就成了，碧波荡漾，气韵非凡。小小一口下去，立即把人带到这片山岭或那座山头，清幽、明媚，间或有隐隐的蜂翅声、茶歌声传来，不论你身处何处，都不可能不回到让你心平气和的自然怀抱。茶是山的宠儿，没听说哪个平原或者滩涂上可以产出好茶；它们又离不开水，所以有茶便有山水。记不清在哪里听到这句话的了——“活着，很久才呼吸一次”。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人产生这样的生存状况，但能感受到那种压抑或者因压抑而导致的自敛。不过这句话用来形容喝茶倒是颇为妥帖：在生活的缝隙里，泡一杯热茶，让大自然的气息深入肺腑，获得哪怕一霎儿天地宽。

    ◇附：中国十大名茶产地：西湖龙井（浙江杭州）、碧螺春（江苏太湖洞庭山）、信阳毛尖（河南信阳车云山）、君山银针（湖南岳阳君山）、六安瓜片（安徽齐云山）、黄山毛峰（安徽歙县黄山）、祁门红茶（安徽祁门县）、都匀毛尖（贵州都匀县）、铁观音（福建安溪县）、岩茶（福建崇安县）

                                                         2014.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