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远去

哦，天哪！

    沿着年轮前行，人离家乡越来越远。离家时的伤感渐渐溶解到淡淡的岁月里，那些动荡不安的年月和那些南腔北调的日子，差不多要把家乡青菜萝卜的味道深埋了。然而不知道会在什么季节、什么时刻、什么场景，家乡的影子就冒出个新芽来，鲜嫩鲜嫩地长在雾一样的目光里，几茎芦苇，一棵老柳，或者一截短墙，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甚至是一声鸡鸣，一阵鸟啼……

    不敢再说思念家乡了，或许也真的不再思念。——那里的一切已经和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自己早已被家乡忘却了，家乡清除了你曾经留在那里的所有痕迹，包括一次次回荡在夕阳炊烟里的乳名。或许还能凭着印象找到已经被涂改了的小径，找到毫无残痕的老屋的方位，还能看到某棵曾经驻足过、玩耍攀爬过的老树，可是你的贸然出现，会让家乡一阵慌乱。你能感受到那种不安，只好手足无措地吃一顿客客气气的饭，然后怅然离开，把永恒的安宁还给家乡，一路惴惴，若有所失。

    已经是家乡的客人了，你不得不确认。你和家乡人对话时，要努力地回忆曾经用过的语调和词汇，稍不留神就把外地的腔调或者字眼带出来，让家乡人觉得你很遥远。不是人家觉得，本来彼此就很陌生，你的白发、你的皱纹、你的衣着、你的动作都是家乡人不曾见过的，而他们的对于你而言也一样；你从记忆里搜罗出来的人名儿家乡人早已不再使用，你七拼八凑出来的家乡话也已与家乡人相隔几十年，你努力找回的生活习惯家乡人却感到很不习惯……究竟是家乡遗忘了你，还是你忘记了家乡？

    一定要为了自己的那点记忆而打扰故乡的安宁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叩问自己，一直没有找到能够让自己释然的答案。于是在这样一次次纠结中，感觉家乡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人老了，曾经的家乡已经不是你的家乡，你开始喜欢听年轻时唱过的那首歌：我的故乡在远方……

                                                         2014.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