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碎屑

哦，天哪！

    大学同学和她的朋友来访，我泡茶招待，是所谓的功夫茶，跪在地毯上不停地用手抚摸紫砂壶。她很讶异：为什么要不停地抚摸茶壶呢？我说：只有合适的温度才能泡出好喝的茶啊。过后她的朋友对她说：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连泡茶都这样用心。其实我不是用心，是习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需要温和相待的，更何况是用来喝的茶呢。

    每天上班后几乎都要和同事争着泡茶，用我们感受到的温度和速度，把皱皱的茶叶泡得非常舒展，载沉载浮地在碧绿的茶汤里缓缓游动。那个时候似乎泡茶不是为了喝，而是为了看，看茶叶在自己的呵护下复活与释放，赏心悦目，满眼清香。

    茶汤和茶水是不同的。绿茶的茶汤是厚重的绿汁儿，很有质感，喝到嘴里有滑滑的润泽感。茶汤一般要加两次水才能泡成，第一次少加一点，第二次再加满，就像把孩子从睡梦中叫醒，要先预热，不能大呼小叫的。如果水的温度过高，猛地冲下去，泡出来的就是茶水，呈黄褐色，味苦涩，我们说茶被泡死了。同样的茶，用心不同，得到的结果天壤之别。

    有一次和几个老早以前的学生小聚，谈起喝茶的事。我说铁观音泡得好可以满屋香气，剩下的茶叶还可以用来做观音虾。其中一个学生拿起电话打给他的部下，问有没有铁观音。他的部下大概说没有，他说：妈的，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幸亏他的部下没办好，否则我每次喝茶都会想到有个本不相干的人因为我喝口茶而被上司责骂，甚至会觉得自己也在挨骂，这茶还怎么喝啊？茶是必须洁净的，污浊的茶还不如不喝。从小出生于乡村，本没有洁癖，但一直有个想法，就是一切美都必须以洁净为前提。一个心地污秽的人，即便做了点好事，你敢相信这件事是美好的吗？

    喝茶最好的心境是随性，之所以有那么多程式，不过是在一种仪式感中获得茶以外的乐趣罢了。有时觉得这颇似儿时的游戏，折腾来折腾去，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喜欢喝热茶，一点一点地喝，让茶的味道在舌面上展开，然后弥漫整个口腔。孩子喜欢喝凉茶，说那样才能喝到茶味儿，太热的茶赶紧就咽下去了，不香。孩子妈妈喜欢大口大口地喝，咕咕咕的，老是挨我说：没听说有人喝茶是品茶，有人是解渴，有人是饮驴吗？她就笑到打呛，说：茶不能解渴还叫茶吗？

    想想也是，茶和所有东西一样，和人生一样，它就在那里，希望从中获取什么是以人的需要为标准的，哪能因为喝茶的诸般讲究就把自己弄丢了呢。

    闲散的时光里，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大概是最理想的生活方式了。不过，我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抽空喝口茶感觉也还不错。小口抿一下或者大口灌一下，然后一趟一趟往洗手间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说“人生如茶”了。

                                                      2013.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