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苋菜

哦，天哪！

    厨房的窗台外面栽了一棵花草，养着养着死掉了。孩子妈妈又在花盆里栽了几棵葱，起初绿油油的，看上去一点不比花草差，可是没过多久，叶子越来越细、越来越少，最后也死掉了。算了，不再栽种了，于是就把花盆也忘掉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不长庄稼就长草”，没过多久，土里长出一棵苋菜，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没人理它。又过了一段时间，又冒出来一棵蕖茉菜，细长的舌头形叶子边上带着粗糙的锯齿形，还没人理它们。这俩家伙一棵不停地窜高，一棵不停地铺宽，各得其宜，把一个花盆牢牢地霸占了。没有花看，有两棵草生长也不错，至少抬头可以看到绿色。

    不知经过几场雨水，蕖茉菜依然伏伏贴贴地趴在土上，那棵苋菜毫不见外地茂盛起来，长了有二尺多高。小儿子在楼下玩儿，一抬头看见了，说：你看人家窗台上都种花，咱们家窗户都让野草给挡起来了。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城里人家嘛，种不了花草就算了，让花盆长满野草，总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两种野草在我小时候的生活里是不可缺少的。

    在东北的时候，家里养了猪，春夏季节的饲料主要就是从野外割来的野草。开春的时候是柳蒿芽，初夏的时候柳蒿芽老了，有些苦，即便烀烂了猪也不爱吃，这时候就换割苋菜。黑土地上的苋菜特别肥，一会儿就能攋（第三声）一背篓。不过这玩意儿猪吃多了喜欢拉稀，而且老的苋菜叶子又毛又硬，猪也会有意见。夏天最主要的猪食是蕖茉菜。要过一条浅浅的、河底都是鹅卵石的大河，钻进人家苞米地里去割。每个暑假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两背篓猪食。这里的故事就多得说不完了。有时跑到河里洗澡抓鱼，有时到一片小树林里找野果吃，有时趴在一片沙滩上看一种小虫子躲在沙子里爬出一个个小沙坑，有时跑到一片草地上去挖小野蒜……北方的暑假很短，但是非常好玩儿。

    如今看见窗台上长出的苋菜，仿佛是旧时相识，感到格外亲切，不仅护着它不让拔，有时长时间不下雨还要给它们浇点水。这家伙也真是命强，眼看着干得叶子都耷拉下来了，一杯水喝过，没多会儿就又生机勃勃了。我喜欢生命力强的东西，不像那些娇弱的花草让人心里悬吊吊的。

    进入秋天以后，苋菜的每一个枝丫里都开满了花穗——说花似乎有些不妥，就是一条条毛绒绒的穗子，也许那就是它的种子了吧，看着有些喜人。我们一边做饭一边幻想：明年窗户下面草坪里可能就长满了苋菜，做饭的时候下去采一些嫩叶上来，烧汤、炒蛋都不错。苋菜泥土味儿重，吃着颇有点乡村田园气息。记得妈妈是不爱吃苋菜的，她说这东西泼辣，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天天靠它度日，吃得人吐绿水。我外祖父就是咽不下苋菜的苦汁儿，活活饿死了。

    前几天看到苋菜的叶子又蔫蔫的，心想这家伙渴了也不说一声，我哪里能伺候得那么周到嘛。怨怪归怨怪，水还是要浇的。可是第二天看到它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精神抖擞，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病怏怏的样子。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心里明白了，季节已过霜降，该是它枯萎的时候了。即使情感再暖，而季节是不可抗拒的，只有期待明年再见了。

                                                         2013.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