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不空

哦，天哪！

    谁都离不开空气，这谁都知道。可是为什么离不开，知道得又不那么了了。只为要呼吸或者叫喘气吗？因为人生活在空气里，所以空气里的事儿复杂着呢。

    站在窗口，窗外的虚空发出呼呼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知道空气又在发威了。大树拒绝臣服，不停地摇头，甚至被扯断了头发也不愿意伏下身体，风便一直与它们纠缠不休。小草们怯怯的，把头颅紧贴在地面上，风很得意地从它们身上踏过，可是一转脸，那些小草又都站立起来。花的香气被暴怒的空气摔得粉碎，花心痛着呢，不惜扯碎自己追着风去收拾、争抢自己的魂魄。天空刚刚还很明亮，现在也灰暗了，它见不得天天和自己相映的世界被狂风蹂躏，却也没有一点办法，只好阴沉着脸生闷气——哪一朵云、哪一颗星能挡得住空气的脚步呢？

    我静静地站在窗里面，包围着我的空气也很安静，安静到我浑然不觉。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却不说“上善若气”？

    把一缕空气灌进竹管，笛或者箫，幽幽的声音就从深不见底的孔穴里飘出来。那不过是空气的脚步声罢了，或者是惊动了竹子深藏在心里的往事？听着听着，有的人就笑了，有的人却哭了；烦躁的人安定了，或者沉寂的人活泛了。一管流动的空气，把人的心吹得东摇西晃。我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说不过是空气让笛膜振动发出的声音而已，也值当把魂儿都扯碎了？有两种人不让我，吹奏的人说我不懂艺术，陶醉的人说我没有激情。我哑然。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吧，就惹出这么多责怪。都是空气惹的祸，要不是它的存在，别人是听不到我说了什么的。当然也怪我，声音留在心里是涵养，声音冲出喉咙就成是非了。空气是声音的奸细，是惹不起的家伙啊，别看虽然它一直跟随你不声不响，让你视而不见，一旦有个什么东西搅动了它，它就可能翻江倒海。

    车子飞快地奔驰，把人的情绪拉得越来越长，思念或者逃离。世间的纷扰就在飘飞的树叶里翻卷，就在扬起的尘土里黯淡，就在闪烁的灯光里变幻。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坐在空气上行走吗？那轮胎里充满的是哪里的空气？它们被压缩在黑暗中，是否也有逃走的渴望？人们总是说像空气一样自由，可是空气也会被囚禁，然后供人驱使。——似乎总是这样的，人们只有囚禁了某物或者某人才可能役使，而这样的囚禁又总是和抗争同时出现。

    我坐在不知何时何地的空气上飞驰，这样的空气将把带向何时何地，其实我也是不明白的，因为事情总是以因果的方式联结在一起，我能看到的只是过去的果和眼前的因，而这样的因和果把我牢牢地压缩进生活的车轮中，裹挟着我前行，而且要求我永远不得泄气，否则就是废物。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从古至今，人就一直在打空气的主意，总以为空气能把人带到一个高远之处，一个能够俯瞰人间的地方，其实不过是想抛开人世间的纠结。可是，空气不会让任何人遁逃，它要把有生紧紧地拥在怀里。于是很多人便开始向内心寻找出路，希望有一个真空所在。佛家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套用过来似乎可以说“空气为气，气生万物，万物皆相，相乃人之所觉”——你所见之风、所闻之音、所念之情，都是你的眼睛、耳朵、心灵所动的结果。

    空气无相，因人而化。

                                                             201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