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
哦,天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很多年前读到《论语》中这个句子,觉得十分好笑——有朋友从远方来,的确是件开心的事,可是值当孔圣人这么大呼小叫的嘛。那时交通不便,朋友到来比今天更能带给人喜悦,可是今天我们还要把这样的话奉为经典语录来读,是不是也有些小题大做?我甚至想,就冲这么一句话,《论语》似乎也不过如此,作为儒家经典之首,是不是有点因人论事的味道?
经历了时光的漂洗,生命变得越来越纯粹,能够扰乱目光东西越来越少,明心见性,才知道安放灵魂才是人生的最终目的,而之前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只不过在漫长的生命历程中不曾有明确的意识,因而只见到事情未见到意图而已。再读孔子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竟然生出万千感慨,觉得这位老先生在两千多年前仿佛就看到了我的或者你的灵魂。
“朋”和“友”是不同的。辞书上说:“朋”,象形兼会意,字从二肉。“肉”指“肉身”、“身体”。“二肉相并之形”表示“身体挨着身体”,表示“二人相与为友”、“同类相好”。而“友”在甲骨文中是两只右手靠在一起的形状,表示以手相助,或二手协同。身体相并与双手相握,差别是很大的,一者心心相印,一者相互帮助。所以孔子激动的是“朋”而不是“友”,是可以互相托付灵魂的人。有了这样的人,灵魂才不会孤单。
然而,“朋”在何处呢?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可见他身边的寥落,内心的孤独。与其说孔子是对“朋”到来的喜悦,不如说是对“朋”的渴望,抑或是对生命中缺少同类的乐观的慨叹,那个“远方”可能只是一个幻想、一个期待中的灵魂栖所,一如陶渊明的桃花源、王维的辋川日暮、杜牧的扬州长梦,甚至道家的仙境、佛的西天、基督的天堂。这样的呐喊,难道两千多年竟没有共鸣吗!
有人在网上发了远方亲人寄来礼物的包装盒,还写了一行小字,“其实想要的,只是写着我名字的温暖字体”。朋友听说我工作调整了,打电话来说:“以后再出差,我跟谁住一个房间呢?”影片里妻子对已成植物人的丈夫说:“你再不醒,我就老了……”每每看到、听到这样的话语,心里都忍不住泫然,再泫然。滚滚红尘中,那一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耳边久久回荡,在浩瀚的历史长空下萦绕不散。
从此,不敢轻言“朋友”。
2013.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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