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上心头
哦,天哪!
1
那天中午,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放学的孩子,突然一片叶子落下来,飘飘摇摇的,却又那样安静。叶子依然碧绿,不见秋的颜色,可是心里知道它不是夏日里被风折断的叶子,而是秋叶了,于是窸窸窣窣的秋意隐约地爬上心头。
秋在我的记忆里,不是这个样子,不应该像一声低沉的叹息。
小时候,东北的山林到了秋天,一夜清霜过来就由深绿浅绿变得五彩斑斓了,草木的香味儿四处弥漫,有一种梦幻般的微醺。清晨的阳光从山顶的树梢上透过来,整个山林显得十分华丽。然后某一个夜里,风呼呼刮过,山野唰唰响,那些叶子都成了干枯的木质了,如果白天正好走进一片树林,飘飞的叶子像一场盛大的舞蹈。很多年后,读到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一点都感觉不到飘零的凄凉,因为对秋的记忆没有诗人那种老暮的心绪。
那年来到关内,刚好是深秋。从火车站出来,迎面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已经半枯了,芦花闪着银光,在秋风里一波一波地起伏。对我而言,这是一片陌生的的土地,因此,眼前的秋色和火车独特的气味勾起的全是对刚刚离开的黑土地的怀念。所以,后来像“故垒萧萧芦荻秋”这样的诗句总会引起我一种特别的情愫。上大学的时候流行寄明信片,我选的画面都是夕阳下的芦苇,一只或者一行黑色的飞鸟穿过。那时,就颇有点离情别绪了。
2
秋夜凉爽,很好睡觉。有一只蚊子在耳边不停地转悠,哼哼哼的却又不咬,不像夏天的蚊子下口那么自信、果决。我想它或许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感觉到冷了,想落到我的身上取一会儿暖吧。这样的骚扰,把我从梦里一次次地拖出来,让我在黑暗中聆听秋的脚步声。
城里的秋夜并不宁静,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去,汽车呼呼呼地开过来,不过习惯了,也还好。
秋虫叽叽叽的鸣叫声从轰隆声里渐渐地钻出来,不知是蚯蚓还是纺织娘。小时候,秋雨过后,经常在傍晚听到成片秋虫声,心里就有想流泪的感觉,大概是某个秋晚没见到妈妈留下的后遗症吧。接着是淅淅沥沥的声音浮出来,知道外面下雨了——秋天的雨相当内敛,悄悄地就把天和地弄潮了,弄湿了。
秋,都是在夜晚悄悄走来的,迈着细碎的步子,不肯惊醒任何人。
梦的碎片在半睡半醒中沉浮。是一次又一次别离的场景,在不同的地方吃着不同的饭菜,味道却都是一样的。“一沽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年龄渐长,思念也都躲进夜里来了。白天是轰轰烈烈的所谓事业,个人的情绪只能安排给夜晚,细雨低吟的秋夜。
3
想起一次同学聚会,都是将近三十年不见的中学同学。一位女同学很激动地跑过来,指着我说:你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谁了半天竟然叫不出名字了。当年她个子很高,坐在我的后排,虽然那时男女同学不怎么讲话,可是一些不经意的交流还是有的。往事依旧在,岁月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制造了一个将近三十年的空白。相忘太久,如今彼此都像落光了叶子的树,辨认起来很有些吃力了。
于是两个人都笑起来,当年那个漂亮的女生笑出满脸的菊花。
忽然就明白“春秋”一词的意思了。春之生发,秋之凋零,涵盖了一年的生命历程。“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歌声唱着挺豪迈的,而那些风风雨雨就百味莫辨了。
201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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