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白桦林
哦,天哪!
又要去看白桦树,心里不免有点低落——从小在白桦林里穿梭,砍下柔韧的桦梢扎成扫把扫雪,对白桦太熟悉了。熟悉就没有风景,更确切地说是没有欣赏的欲望,这种心绪经常让我对自己很不满意。我想有这种苦恼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人,因为它符合审美原理。可是,就没有办法突破这种心态吗?应该有的,对风景自然是喜欢陌生的,而对人则似乎更愿意接近熟悉的。这样想着,我对再次走近桦树增加了不少信心。
兴安岭的确是林海,刚刚走到边上,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原生林吓了一跳,从树的缝隙间望进去,阴暗潮湿的林子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和野草,它们按照各自的习性分布在最适合生长的环境里,朝阳或背阴、高处或低处,大自然的生存规律似乎比人类更加严谨,让人为之惊叹。北方的树木大多是挺拔细高的,因为一年中可以生长的时间很短,来不及旁逸斜出,都直截了当地奔着阳光而去,就像饥饿的人只想着食物。已经有桦树了,零零散散地夹杂在各种树木中,因为白,所以很显眼。当地人说,白桦树都是原生的,不可人工培植;还说它们是森林卫士,它们在一片土地上出现才可能让其它树种来此落户。这个说法我相信,因为小时候在东北见到的白桦树大多是在林子的周围,它们倒下腐烂的身躯旁总有其它树种开始生长。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也越繁密,品种也越丰富。在一片叫红豆坡的地方,大家停下来去寻觅北国的红豆,据说那是男人思念妻子的泪珠,和南国红豆是遥相呼应的。其实它们不是什么红豆,不过是一种小灌木上生长的果子,季节还不到,都是青的。倒是与红豆共生的杜香让人惊异,大片大片的,用手抚摸一下针状叶子,满手余香。

经过一片松林时,说是有蘑菇,大家停车跑到林子里去采蘑菇。踩着松软的松针,闻着松树的香气,遥远的记忆瞬间复苏了。小时候,傍晚一场阵雨过后,天边挂着巨大的彩虹,父亲就喜欢带着我们去采松蘑。滑溜溜的松蘑很肥,很快就能采一背篓,回来洗净,放到开水里焯一下,用绳子或者铁丝串成串,挂到屋檐下风干。这片松林不是很深,里面的蘑菇不多。开始大家不敢采,怕有毒,于是我又演示了辨别的方法,找一朵快要烂掉的蘑菇,掰开来,让大家看里面是否有小虫子。蚊子又多又大,叮得人无法抵挡,匆匆采一点便落荒而逃了。到了车上我才想起来,如果用柳条编一个环戴在头上就可以驱蚊了,说了当年父亲告诉我的这条经验,结果被一顿责骂,说我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当时并没在采蘑菇上,而在往事里游荡呢。

终于到白桦林了。我以为我一定会很淡定,因为从小见过,而且在长春时也专门去看了白桦林。可是从车上一下来,我便傻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白桦林——没有一棵杂树,无边无际。怎么可以有如此纯净的原始白桦林呢?它们是如何拒绝其它树种进入的呢?我无法理解,也讨不到答案。人家告诉我:喜欢就看吧,以后你很难再看到这样的景象。我看过没有杂树的松林,还从来没看过这样单一的白桦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这些白桦的惊喜,不停地在树的间隙里走,似乎是想弄清它们究竟有多少;我用手轻轻地抚摸洁白的桦树皮,感受它们的细腻和洁净。我知道,树林和人是一样的,包容与丰富比较容易做到,而单纯与洁净是很难做到的。
流连了很久,拍了很多照片,最后不得不继续前行。车子在林子中穿行了很久,我用目光一一与白桦树道别。哗啦一声,我们冲出了树林,眼前是森林与草原的过渡带,山丘的一侧是树林,而另一侧是草原,分界十分清晰,导游说当地称之为“阴阳头”。那片纯净的白桦林依然是在大森林外围的,它们以纯洁的团队护卫着浩瀚的林海。
写白桦林的诗应该有很多,白桦林是适合写成诗的,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朴树的那首歌:
……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 亲爱的 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 等着我
在那片白桦林……

201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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