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草原
哦，天哪！

    对草原的想象是由来已久的，内容也是十分丰富的。然而真正投身于草原，才发现以前的想象都太狭窄、太局促了。任何一个没有见过草原的人，都无法理解草原之大。
    人类渴望高度，而实际生活却大多选择低处，因此，草原上的城市都在盆地里，行话叫“逐水草而居”。公路也大多沿着长满矮矮的青草的山坳修建，纵目远眺，四周都是隆起的山包，这些山包就成了大地与天空的缝合线，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停在明亮而湛蓝的天空，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在草原上缓缓地游荡。“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古人说得对，也不对——或许只有在草原上，你才会相信，天是圆的，像穹庐，这是对的；不对是因为你分明地感觉到天空似乎无法覆盖住草原。
    车子飞速前行，但是你觉得还是太慢了，以这样的速度是不可能走出草原的，于是心便在车子前面飞，渴望前面有一座高高的山，飞上去，眺望一下草原的尽头。车轮时而高过草尖，时而在草尖上飞驰，时而像陷入了草丛里，无边无际的绿草和小花不是向后闪过，而是在围着车子旋转，车子无法冲出草和花的重围。终于沿着缓坡上了山梁，心里一阵轻松，以为终于找到了草原的边界，可以对草原有一个完整的把握了，可是呼的一声，天边和草原的切线随着目光又弹向了远方，让人再次陷入无可奈何之中。
    草原真美啊！缓缓起伏延展的平坦的草海，像星星一样闪烁的黄的、白的、蓝的小花，零散或者成群的牛、马、羊……然而，刚刚投入草原，你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人一直被一个念头紧紧揪住：草原，究竟有多大？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人陷入隐隐的压抑之中，甚至感到有些苦恼。随着山梁分割出来的边界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没有人还敢相信自己能把握住草原，一种厚重的困倦竟然悄悄袭来。可是谁敢睡呢，谁敢错过跳出草原那一瞬间的心灵自由呢！
    所有人都不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草原告诉我们它到底有多大。除了太阳的指示，草原没有方向，没有一棵树，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蒙古包，又远又小，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蘑菇，也没有牧马人或者牧羊女，所有的畜群就这么自由自在地在草地里悄悄地吃草或者静静地卧着。唉，这才是牲畜应该过的日子啊！心底幽幽地叹息着，为草原的广袤，也为牧群的自由。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连续剧《成吉思汗》，把眼前的草原又推向了历史的纵深。抢婚，游牧，征战，杀戮，好人与坏人，忠诚与背叛……草原上曾经发生的一幕幕生活不能用汉人的思维去理解，它们属于蒙古包、勒勒车、战马、弯刀、马奶酒滋养长大的蒙古人。
    还是忍不住打了瞌睡，幽幽的歌声隐隐约约地飘进梦里，那是对草原绵绵的思念：

    ……

    绿草也无垠 春风吹过来
   你就是我魂牵梦绕的那一片海
   美丽的草原别说我不在

   我就是你身边那一朵云彩……

梦里的草原又成了走进草原之前的样子，人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视着，东西南北各有其度，深深的牧草、骑马奔驰的少年、盘旋的雄鹰、茂密的白桦林围在草场的周围……唉，人所追求的辽阔其实都是在视野之内的啊，一旦事实超越了视野，得到的不是自由反而是苦闷。
    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暮色正从遥远的山坡后面慢慢升起，相信那就是天边了。然而路像一条灰色的飘带还在向草原深处游动，草原还在围着车子旋转。只有西天渐渐浓起的晚霞，像一扇通向草原外面的窗户，可以通过想象去窥视一下草原以外的生活。

                                             2013.7.24-25（满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