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江南走过
哦,天哪!
好久不见江南了,今天又打江南走过。
依旧是白墙青瓦的小楼,灰色的宽线勾勒出屋的四角,深褐色镂空的窗户,淡雅地点缀在平展翠绿的平原上,江南在滚滚的车轮声里,画卷一样缓缓展开。依旧是几棵挺拔的水杉,点缀在小楼的周围。远处望去,纤细的芦苇描画在小楼的四周,让小楼凭添几分灵动与妩媚。天气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很潮湿,告诉我:又是烟雨江南了。
我只能用目光去捕捉江南,她的色彩,她的姿态,她的气质,因为我正随着汽车快速前行,感受不到江南的温度,也闻不到江南的气息。一辆劳斯莱斯从快车道一闪而过,引得车内一阵议论。师傅说:这辆车能买我的依维柯一百辆。没有看清劳斯莱斯的气派,但师傅的简单换算让我们立即感受到一种阵势——一百辆依维柯排成一串驶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江南依然淡淡的,不因为驶过一辆依维柯而显得寒酸,也没有因为驶过一辆劳斯莱斯而变得不可一世。宁静,淡然,永远是我记忆中江南的格调。
路边是灿若群星的夹竹桃,红的和白的花像我眼里江南的花边儿。透过花的缝隙去看江南,江南又多了一层朦胧的粉红,让原本有些昏暗的田野和村庄笼罩了一层温暖,很有点牧童遥指的杏花村的味道。
我知道,即便我变换无数个角度去望江南,依然无法看清她的全貌。我知道,在那氤氲着的绿色深处,江南还有繁华与喧闹,还有期待与烦恼,还有她的过去与将来……江南在我的眼里永远只能是一弯浅浅的柳眉,一幅淡淡的蓝色印花围裙,一把茶香暗透的紫沙壶,一根被手磨得铮亮的铜烟管,而不会是一个可以说清道明的概念。我宁愿江南就是我看到的样子。我不敢想象遥远的过去,某位帝王驾临是否会给江南带来躁动;我也无法想象漫长的历史中,战火在江南大地上燃烧是何等的惨烈;我甚至不愿意想象在江南的水边柳荫下、竹影红梅前,也会有算计和倾轧……江南,应该是丝竹的故乡、诗词的摇篮,应该只有吴侬软语,而没有争吵和哭泣,只有柔韧坚持,而没有固执与背叛。江南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一汪汪水塘边,柳树茂密浓绿,褐色盘结的树干显示出久远的年轮,而那千条万条柳丝却永远柔顺地垂向大地和水面。“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喜欢清秀亮丽的江南;“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鸦飞尽水悠悠”,我也喜欢低回深沉的江南。江南的情绪可以是丰富多彩的,但她的性格不应该是浮躁动荡的,就像一个人可以有喜怒哀乐,却不能善恶不分。说真的,一次次从江南走过,我却一直无法让江南在心里具象化——小桥流水是江南吗?雨巷丁香是江南吗?荷叶蜻蜓是江南吗?江南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泛化的,必待我走近她才能感受到她的意韵,仿佛思念远方久别的亲人,却又常常记不起他的眉眼、神情、衣饰,于是更渴望相见。
我不能像郑愁予那样用嗒嗒的马蹄叩开一扇三月的江南小窗,或者制造一个美丽向晚的错误,但我愿意像陶渊明寻找桃花源一样,用我的感受一次次在心里勾画我心目中的江南——小船轻开浮萍的春朝,菜花摇乱蜂蝶的夏午,炊烟萦绕苇塘的秋晚,当然少不了相见语依依的老人、竹喧戴月归的綄女和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孩童。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我把江南推回了古代,唐宋,或者民国。“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白居易的赞美,到我这儿竟然成为感叹了。
2013.7.20-21(无锡—海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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