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即景

哦，天哪！

    一场十来分钟的大雨，街道上水流成河，红绿灯下形成一个湍急的深潭，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泡沫盒、红色的塑料袋、绿色的树叶……许多车辆在水潭前犹豫徘徊，红绿灯不再指挥交通，眨着嘲弄的眼睛，在看着谁的胆量够大。一辆黑色的尼桑呛死在水潭的边上，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马路中央，挤弄着橘子般的眼睛叹息：我不行了，你们有种也来试试吧！

    不甘心的车子挤成一团，卡车、轿车、四轮拖拉机、摩托车、电瓶车，不知深浅，等待潮退水消，天空几条大大的雨滴箭一样射下来，立即敲碎了所有人的希冀。一辆胆大的轿车哗地一下冲过去，浪头洁白，水花四溅，仿佛一只前去搜救的冲锋舟。红灯大喊：停，停，现在是红灯！去你妈的！轿车喘着粗气，毫不客气地将红灯的自信心碾得粉碎。四个轮子的车子像战场上的坦克，前赴后继；两个轮子的主人大声咒骂：弄这叫他妈什么路，蛤蟆撒尿也成河！无奈，过吧，人永远向往着彼岸。鞋子浸水，裤腿湿透，平时熟悉的路面如今是陌生的河流，让人战战兢兢。

    我特别害怕雨水。小时候雨水满河沿儿，一群小鬼下去试探，我差一点把命泡囔在河水里，至今那混黄的雨水还在耳边咕咕咕地怪响。其实那时候更容易积水，几乎一到夏天，大人们都要扛着铁锹到处去放水或者堵水。有一次一位干部把一辆汽车开进了一个决口里，才保住了几个村庄没有被水淹。据说三哥为了去堵一个决口掉进汹涌的河里，要不是水性好就没命了。小孩子不知道水火无情，有滋有味地用烂泥巴打堰儿垒坝，制造漩涡或者做什么水电站之类的把戏，用空心草做虹吸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刚毕业的时候住在一个集体大院儿里，排水很不好，夏天暴雨过后，到处都是膝盖深的积水。我们一群年轻人扛着借来的工具到处去通排水口，抹得跟泥猴儿似的。女同事都站在门框里看，希望我们能把水放出去，免得让她们去蹚混浊的水、弄脏了她们美丽的花裙子。有了女人的目光，男人们做什么都像英雄，都充满了快乐和隐约的竞争。

    记忆里最不好的是毕业第二年那个夏天，跑调动，需要求人。听说某一天是领导研究人事的关键时间，要去找一个熟人帮忙，可是天却下起大雨来。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既心安又心焦，心安是因为下雨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求人了，心焦是不知道这场雨过后人家如何安排我的命运。果然，我毫无根据的期待被一场大雨冲垮了，和一所大学的讲台失之交臂，但是心里并不怨恨或者懊恼，因为不求人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而不去求人对我而言比什么都快乐。后来朋友送我一幅字，“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宋朝赵师秀的诗，虽然意境和我的处境相去甚远，但是他好像看到我那天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潮湿、沉闷又懒散的心情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哼哼一首歌，“哗啦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都在跑……轰隆隆隆隆打雷了，胆小的人都不敢跑……”写实的手法，把雨中人的动作和心情写得逼真而诙谐，非常有情趣。可现在下雨就会听到抱怨，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仿佛都是别人把这个世界弄糟了——是谁给了我们抱怨的权力呢？也许抱怨的确可以让生活变得好一些，可是我觉得这种心态不太好，能不能解决问题且不说，错失了很多应该享受的雨趣，怪可惜的。

                                                          2013.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