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和梦

哦，天哪！

    正在做着一个好梦，仿佛是和几个朋友在大海中的一片小岛上游玩，风景很美，到处都是小小的野花，有一种毛绒绒的小黄花尤其让人爱怜。蓝的天，白的云，凉爽的海风夹着海的味道，让人感觉特别放松。如果在现实中，我肯定要宣布：就在这儿住下了，不回去了！当然，现实中不可能如此率性，说说只是表达愿望而已，梦里似乎是可以当真的。——然而也不行，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地诉说着，仿佛它的饥饿完全是由于我的吝啬造成的，必须由我来作出补偿，完全不管它的诉说对我的梦的干扰。

    虽然对蚊子的鸣叫隐约有些知觉，但是人依然赖在梦里不肯出来，连动一下都怕打破了这个纯净的梦。然而，我心里清楚，如果坚持要把这个美梦做完，就要付出血的代价；如果顾惜皮肉的痛痒，就必须放弃难得一遇的好梦。从有所知觉，经过挣扎，或许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然而梦里感觉时间却很长，似乎是同蚊子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谈判。蚊子很执着，去而复来，最终这谈判就变成了我与自己的对话：醒来，还是不醒？

    这样挣扎着，我原来的那个梦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人在一个鱼市里走着，形形色色的鱼都躺在摊子上，有的还在吧嗒着嘴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焦渴与期盼，水啊，我从它们无言的嘴巴蠕动中听到了窒息般的呐喊。它们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热油与沸水吗？还有的鱼早已死掉了，但眼睛闭不上，目光混沌而空洞，隐约可以看出对生与死的茫然：天天害怕死亡，原来死亡就是这个样子吗？那紧闭的嘴巴，是牢牢封住一生吃下的食物，还是咬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虾、蟹、乌鱼、蚬蛤……所有的海产都散发着腐朽了的海的气息，让人作呕。我希望自己尽快走出这个混浊的地方，可是我无法醒来。多么盼望有一个声音把我从这场污浊的遭遇中叫醒啊，可是没有，夜静得让人只能呆在梦里。那只讨厌的蚊子也不肯再来纠缠，莫非它也知道做着不好的梦的人血不那么可口？我真是个倒霉蛋，除了梦里让我厌恶的一切，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我挣扎着，试图自己醒来，可是我做不到，就这样一直被那些鱼的目光和气味挤压着，快要透不过气来，直到阳光爬上窗玻，新的一天才把我解救出来。洗脸的时候，发现脸上沾着一只干枯的蚊子，原来我在梦中把它给拍死了。

                                                       201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