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移之树

哦，天哪！

    天天在人群里游走，帮别人做事，求别人做事，和别人一起做事，不论一天如何度过，总是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掺和在一起。有时会想，哪儿有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呢，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坐，不听，也不看。我不厌倦人类，一点也不，如果没有身边这些人，我会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可是这不应该代表我只能和人在一起。

    于是很敬佩那些树。春天磨磨蹭蹭地来了，树的叶子就悄悄地绿了，前些日子的凄风苦雨似乎早已被它们忘掉了，或者根本不曾发生过。车子从它们身边轰鸣而过，人从它们脚边轻轻走过，撒欢的小狗对着它们小便，恋爱的小鸟在它们头顶筑巢……世间的事情一件件在它们身边有条不紊地发生，有的欢喜，有的悲伤，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它们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却从来不为所动，像久经沧桑的老者，静静地、达命般地沉默。

    谁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扯淡了，风可以让树跟随其摇晃，却从来不曾动摇过它们向上的方向，即便是人类的捆绑、山石的挤压，它们在无法向上生长的状况下，叶子依然是向上的，心依然是向上的。不论是人还是树，只要方向不变，心就不会慌乱。不要说树是无知觉的草木，世间的事它们都记在心里，那些神秘的木纹是它们特有的符号，直到老死，直到断裂，才显示给我们看。而我们却看不太明白，只说那是岁月的痕迹。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是圆的，可是木纹是圆的吗？那些凹凸的曲线，记录着树并不平凡的经历。

    然而它们对一生站立的土地不厌倦，对南来北往的人不厌倦，对世间的是是非非不厌倦。有时我会想：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地方，只以一种方式存在，树难道不觉得单调枯燥吗？这或许正是树的生存智慧了——坚持不改变自己，才能活得像棵树。但是树的坚持在人类面前也是非常有限的，当人们发现果实的美味、鲜花的美丽，就开始琢磨让不同的树嫁接在一起，一些在树的心目中类似怪胎的树种妖冶地在大地上繁盛起来。不过这不能说是树的放弃，各自的树种依然要把属于自己的品质加入到新的花和果中。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感慨人类易变、易逝，却道出了树的特质。也有人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那要看你用什么样的眼睛去看，这便是人类的纷争了，与树无关。其实树是不避重复的，唯其有那么的相似，才产生了让人震撼的种族，产生了让人不辨东西的林海。我们经常迷失在人群中，但人与人却决然不同。

    如果让我有一个独自相处的地方，我喜欢木讷地靠在一棵树上，眼睛微闭，和大树一起享受阳光与清风，闻一闻树的清香或者苦涩，在自己的心里画上一个个难忘的圈圈，纪念我无法追回的往事，然后长出玲珑的叶子，开出弧形的花来。

                                                              201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