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张罗,哪儿会知道
哦,天哪!
孩子外公家建房子,前前后后跑了点腿,还参加了几次义务劳动,后来有事儿没事儿就想去转转,看看弄到了什么程度。街坊邻居看我匆匆来匆匆去,和我开玩笑:你又来看什么呢?又没你什么事!这我知道。我也不想说什么尽点心之类的话,现在不想啃老还谈尽孝道这样的话,虚假的人会说这话很假。但是不论什么事,如果你总是置身事外,就不会对生活有任何热情,当然也不会产生幸福感——因为你没张罗。
每次打扫家里的卫生,都要花一个多小时,有时会累得满头大汗。孩子一边写作业一边说:弄一下就行了呗,费那么大劲累不累啊!我跟他说,让全家在洁净的环境里生活我很舒服,他不理解。有一次不知怎么高兴了,说我来帮你擦踢脚线吧。我就找了一块抹布给他。谁知他竟然擦上瘾了,把所有能够到的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后来累得坐在沙发上不想动。我逗他:擦擦就行啰,干嘛拼命一样的!他说:你不知道,没干就无所谓了,一干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很有成就感。
为了招聘新教师,我们几十个人一起工作了二十几个小时,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累,困,实实在在的,连走路似乎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可是,当晨曦渐渐从无边的黑暗中浮起,当晨曦中的小鸟那样夸张地为新的一天吵闹,大家突然找到了生活的意思,这些都是平时生活中存在着却又被迫我们忽略了的,却因为一次特殊的工作共同经历了。晨光染上了窗口,我们仿佛突然从彻夜的混沌中清醒过来,静静地看着窗外被夜色洗涤过的世界,那样新鲜,那样诗情画意,都不说话,只是悄悄推开心窗,接纳崭新的一天。后来有人小声说:好久没经历这样的早晨了。我是经常感受新的一天从黑暗中孵出来的过程的,不过大多是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走穿一个长夜总有点孤寂,而今天我们共同拥有了一个清晨,一次难忘的经历,或许这就是上苍对我们的奖赏吧,这样的奖赏是弥足珍贵的,不知要有多少机缘来加持。
很喜欢“张罗”这个词,它让人联想起的不是做成了什么,而是为某件事情付出的努力、投入的情感。听起来有点多事的一个词,却很让人感到很温馨。邻家的婶婶说:他大妈啊,俺家三子也不小了,他的亲事你可得放在心上。邻家的大妈说:我可是很长时间没回娘家了,下次回去我给咱三儿张罗一个。中,你给俺家张罗个媳妇,我一准儿打酒谢你!张罗个媳妇,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相依相托、相帮相助的热乎劲儿却浓烈地飘过矮矮的篱笆,在母亲之间彼此传递,让厚厚的白雪都从篱笆墙上笑得落下来。
如今人与人之间互相张罗的热情,却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日渐衰落了。邻家老人去世了,唢呐吹得呜呜啊啊的,两步之隔的门后猫眼儿里是旁观的冷眼,甚至还有“扰民”的抱怨;同事之间遇到难心事儿,真诚的关心越来越抵不过对别人隐私的好奇与猜测;个人与集体之间似乎永远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对立情绪,很少人愿意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为单位张罗点事情,没有报酬就没有人想做事……在东北地广人稀的生存环境下,如果你向某人打听个路,那人不仅会给你说得清清楚楚,还要送上一段路程,可是在人烟稠密的大城市,指个路也要付给问路费。这让人很费解。司马迁不是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样的名言吗?马克思不是说过物质决定精神这样的普遍哲理吗?一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所有的人情人性都在瞬间物质化了,硬梆梆的。
那天读散文,看到一句话说:“照帧相吧。不过,闪光灯闪过之后,别忘了爽快解囊,成全一次有偿的邂逅。”“有偿的邂逅”,说的是在一向敦厚的少数民族走过时的经历,而我在若干年前到海参崴去就曾亲身经历过。那个长着小雀斑的俄罗斯小男孩儿吃过饭从家里跑到海边玩儿,我们都觉得可爱极了,纷纷去请他照相,他操着流利的中文说:“好的,十卢布。”十卢布,当时合人民币三到四元,谁也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个,可是闪光灯闪过那一瞬间,我们的爱意却打了很大的一个折扣。“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是人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宁愿和山间的野兔、树上的鸟雀、下水道里的老鼠为伍,和它们一起张罗一幅照片、一声鸣叫或者一次游戏。
生活不是用来旁观的,也不是用来评判的,更不是用来买卖的,它需要张罗、参与、投入才有意思。享受生活也不是仅仅追求口腹之快的富足,更多的应该是把别人放在心上的张罗,以及在彼此张罗之中从自身散发出来的人情味儿。
20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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