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哦，天哪！

    谁能准确说出自己为谁而活、为什么而活着？这不是什么终极问题，终极问题已经想明白了——人一生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逃避死亡，之所以还有很多情趣，是因为所做的事情看上去和死亡没有直接关系。那么，再来拷问为什么而活就是为了发现走向死亡过程中的那些事儿和那些情趣。

    很多人都说现在人太自我。果如其言，那可真是大幸，因为能够认识自我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倒觉得我们经常不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在别人的暗示中逐流，甚至在自己的暗示中折腾。

    时装是不是都是美的？未必。但是大家都说好就好了，因为衣服的最初起源就不是为了保暖，而是遮羞。衣服似乎就是穿给别人看的，像王羲之那样袒腹东床的自在不是什么人都做得来的，因此迷失服饰穿着的意图完全可以理解，大家都说好就跟着一起随喜吧。不过，在这样的迷失中还应该保持一些清醒，那就是对美的评判，如果连美在哪里都弄不明白，就是自我的迷失，而不仅仅是目的的迷失了。流行，本身就有很强的从众性，流行服装、流行歌曲、流行语汇都是如此，它可能昙花一现，也可能代表着发展的方向，这需要鉴别力。顺应潮流却不受潮流暗示、胁迫，随人群熙攘而不忘记自己的方向，这很不容易做到。经常听到一些评论，说谁谁谁是什么中流砥柱，这是一种暗示，目的是把人固定在某个角色上，只能按照大众的思维做事，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而我以为，与其做什么砥柱，还不如做一处礁石，在海潮中或隐或显，依然不失山的姿态。

    随着生存空间的紧迫，很多人惊呼：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爱了！如果因为生存的压力而感到世界不可爱，其实不是今天才这样的，自从有生命的那天起，这种状况就一直存在——老虎吃小孩，小孩抓公鸡，公鸡嗛蜜蜂，蜜蜂蜇秃子，秃子扛大枪，大枪打老虎……儿时的游戏曾经让我们在循环往复中获得无限的也是无端的快乐，后来有个很文雅的名词叫“食物链”，这个文雅的词汇能掩盖住血淋淋的吃与被吃的事实吗？现在大喊世界不可爱，说明生存空间受到了更大的挤压。大家都喊世界不可爱能不能让世界变得可爱起来？我们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发现了拿着画笔寻找美的人，发现了拿着纸笔记录美的人。美是需要发现、提醒和创造的。正如善不是事物本身固有的，而是人对事物的看法，美也是人对外在和内在的看法。是非之心越少，美就越多。压缩自我，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自我膨胀，难免磕磕碰碰。

    生存固然离不开物质，很多书上也说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是人生的主要动力，可是财富达到什么标准才算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呢？在这个缺失标准的世界里冲撞，让很多人被异化，变成了争取财富的机器，甚至为了财富不择手段。其实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太阳每天在向地球输送能量，财富的总量是不会增加的，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对财富的发现、组合和分配，绝大多数人是在争取财富的支配权而不是财富本身。“创造财富”这个说法让很多人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挺伟大，挺有成就感，在这样的暗示下人类进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甚至不惜刀枪相向，这和动物为一块腐肉而互相嘶咬并无本质区别。“知足常乐”是个有点唯心的说法，不如像我们日常吃饱饭那样说一句“够了”。吃饱了，够了，就该好好打量打量这个世界，青山绿水、阳光空气，让万物在其中优游，干嘛肚子撑得难受还要盯着饭碗和饭锅不放呢？我觉得这也不叫贪婪，而是被一种心理左右了，这种心理来源于曾经的饥饿，来源于曾经的贫困，来源于人们对未来的不安全感。

    我们很宿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常常又很宿命地被人为的欲念所胁迫，在数不清的暗示中左冲右突，找不到通向心安的路径，产生光怪陆离的烦恼和压力。其实只要我们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究竟需要什么、可以放弃什么，这个世界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灰暗。前途光明，道路曲折，这句哲学语言用以描绘人生真的很恰当，因为我们大多数情况并不是奔着光明而去，而是在和脚下的曲折较劲，所以有人说“让人疲惫不堪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鞋子里的沙子”。

                                                           2013.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