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

哦，天哪！

    铺天盖地的风，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连根拔起，树、房子和山，人、思绪和灵魂。我知道风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当人被风裹挟以后，就不管什么科学原理了，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当风喘息的空当儿，细石落定，沙子贴紧地面，而那些旧报纸、塑料袋、祭祀亡灵撒落的冥钱、破旧的衣袜、去冬飘落的枯叶之类的，还在地上蠕动，像累极了一般。是，它们应该很累，因为风不是它们惹起的，它们是被迫奔跑或飞翔，因为不属于自己的姿态，所以即便不需要自己努力，也会很疲惫。

    环卫工人在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试图保持街面整洁，可是那些垃圾疯了一样不听指挥，从各个角落里、树丛里窜出来，参与一场说不清意义的狂欢。我想，环卫工人们心里一定也在叹息：为什么要扫呢？明明知道这样的打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算被捉到了垃圾箱里，那些轻飘飘的家伙还会再窜出来。但是他们不得不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肩头有责任，更准确地说，他们要通过打扫这个动作来养家糊口。其实他们也是被风裹挟着的。谁又不是被风裹挟着呢？这样恶劣的天气没有人想到寒冷而污浊的空气里走来走去，但是学生在走，警察在走，工人在走，小商小贩们在走，年轻的姑娘在走，苍老的乞丐也在走……走，似乎是一个宿命，每个人都被各自的因果关系所胁迫。

    可是不要抱怨，那些被称作垃圾的东西曾经都是很体面的，很多人为了设计它们而费心费力。可是谁还记得它们的过去？谁还在意被扔掉的事物过去曾经很有意义？谁还愿意去想它们是如何落脚在这些平时没有人在意的地方？在春风里长出整齐而鲜红嫩叶的石楠、四季常青温和细腻的柏树、铁枝丛立鲜花满枝的海棠……在春风的照拂下，它们是那样光鲜而充满活力，让我不解的是，它们为何肯接纳这些已经失去价值、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甚至现在正被一些人诅咒的垃圾？抑或这些垃圾为什么要躲藏在这些正在春风里展示自己生命活力的花草丛中？

    这本来算不得什么话题的，我们都认为花草也好、垃圾也好，它们都是无知无识的，风叫谁到哪里谁就得到哪里，管你曾经包装的是精美的食品还是体面的人体，如今你已经被丢弃。可是这风也很要命的，既然已经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何苦又要把它们掏出来，让环卫工人无奈、让行走的人们厌恶？

   孩子和我一起顶着风、躲避着乱飞的垃圾走在路上，在风头与风头的间隙里抱怨：这风什么意思啊，一会向东一会儿向西！我断断续续地告诉他：风也掌控不了……自己的方向，它是受冷暖……气团和地形控制的。这个原理孩子是懂的，孩子不懂的是，冷暖不仅仅是自然现象。“清明前后刮鬼风”，我把这句民谚告诉他，试图让他了解季节的特征，但是他不懂，问：是不是清明到了，那些去世的人要向活着的人要钱用？这有点不好解释，冷暖的问题勉强可以说明白，生死问题让我怎么跟一个孩子讲呢？最后只好拿臧克家评价鲁迅先生的诗句来应付一下：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比如刘邦的这首《大风歌》，在他死后几千年我们还会想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所有人都会在风云变幻时刻期待风清时晏，在春寒料峭中等待一个清明春光的到来。

                                                                 2013.3.28-29